萧璟煜眸色沉沉地看着庄氏,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那目光如同寒潭,冻得庄氏连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郑松涛拄着拐杖,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老太爷虽年事已高,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局势,又瞧了瞧面色慌张的庄氏和泣不成声的郑依棠,心中已然明白,庄氏的计划怕是失败了。
若是今日之事处理不当,荥阳郑氏百年积攒的声誉,怕是要一落千丈。
郑松涛上前一步,对着萧璟煜与顾念雪深深一揖,随后竟缓缓跪了下去,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
“太子殿下,太子妃。依棠年纪尚小,不懂轻重,今日冲撞了各位贵人,还望殿下与太子妃海涵。老夫代这不懂规矩的孙女,向诸位赔礼了。”
他是荥阳郑氏的族老,这一跪,不仅跪的是皇室威仪,更是为了保住整个家族的颜面。
在场众人无不哗然,谁都明白,老太爷这是在求萧璟煜网开一面,别把事情闹大。
萧璟煜与顾念雪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了然一闪而过 —— 郑松涛倒是比这对母女清醒得多。
“郑老请起。既然这是您的家事,那孤便也不好再过问,您自便吧。”
“多谢殿下!”
“祖父······”
郑依棠还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盼着郑松涛能为她挽回局面。
可在看到老太爷那双带着决绝与失望的眼睛时,心却猛地一沉 —— 她知道,自己与萧璟煜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哀怨地看向萧璟煜,奈何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顾念雪身上,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过她。
郑松涛心中重重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岳祈,神色瞬间变得诚恳,甚至带着几分谦卑:
“世子,今日之事虽属意外,但依棠的名声已然受损,老夫斗胆,想与长信侯府结亲,若是世子不弃,老臣会主动去向陛下请旨赐婚,让依棠嫁入侯府,也好了却今日这场风波。”
岳祈闻言,心中思索起来:
他对郑依棠本无爱慕之情,娶她并非所愿,可荥阳郑氏乃是文坛高门,族中子弟遍布朝野,与这样的家族结亲,对长信侯府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今日之事因他而起,若是断然拒绝,郑依棠日后怕是真的无人敢要,传出去反倒显得他小气。
长信侯府虽不算顶级权贵,但好歹有爵位在身,他日后继承爵位,郑依棠嫁过来也不算委屈。
罢了,娶回去之后,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算是尽到了责任。
岳祈拱手回礼,语气谦和:
“老太爷言重了,荥阳郑氏乃名门世家,郑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能与郑氏结亲,是在下的荣幸。既然老太爷有此心意,在下无异议,全凭老太爷安排。”
郑依棠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庄氏死死地拉住了。
庄氏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事已至此,嫁给岳祈已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再闹下去,只会让郑家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郑依棠看着庄氏眼中的恳求,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子,心中满是绝望,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任由泪水滑落。
郑松涛听到岳祈的答复,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对着萧璟煜再次躬身行礼:
“多谢殿下成全,也多谢世子宽宏大量。”
萧璟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揽住顾念雪的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在场众人:
“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分,小心诸位的舌头。”
那些世家夫人们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这太子殿下说话也忒吓人了,可是谁也不敢质疑他这话的真假。
“祖父,我不要嫁他!死也不嫁!”
郑依棠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里满是崩溃。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郑松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怒斥: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叫嚣!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父亲······” 庄氏连忙上前想替女儿辩解,“此事不怪依棠,是······”
“还有你!” 郑松涛猛地转向庄氏,“无知妇人,愚蠢至极!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今日若是坏了郑家的根基,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庄氏被骂得不敢作声,只能垂着头,抱着女儿委屈落泪。
数日后——
一道赐婚圣旨打破了盛京的宁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荥阳郑氏之女郑依棠,淑慎端良,蕙质兰心;长信侯府世子岳祈,英武俊朗,才德兼备。二人两情相悦,实乃天作之合。今朕躬亲赐婚,择吉日完婚,愿尔等永结同心,共谱琴瑟和谐之曲,克尽夫妇之道,光耀门楣,钦此!
——
深秋的御花园,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
宣璟帝背手慢悠悠走在前面,萧璟煜紧随其后,父子俩的身影在落叶间拉得颀长,气氛沉静得只剩风声与叶响。
“乐安的胎相近来如何?”
宣璟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龙纹。
萧璟煜闻言,眼底瞬间褪去了往日的锐利,漫上一层柔和:
“回父皇,太医说胎相稳固,只是她性子素来勤勉,总不肯安安分分静养,府中内外大小琐事,仍要亲自过问操持,儿臣劝了数次也拗不过,许是近来劳心费神多了些,白日里也更嗜睡,好在胃口倒还不错,父皇可宽心。”
“那就好。”
宣璟帝点点头,招手让刘公公递过一个雕花木盒,“这里面是西域进贡的暖玉,据说能安神养胎,你拿去给乐安。”
萧璟煜躬身道谢:
“儿臣替雪儿谢过父皇。”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宣璟帝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叹了口气:
“煜儿,你眼中所见这皇宫,红墙巍然,琉璃覆瓦,瞧着何等威严气派,可这朱墙之内,藏着多少进退维谷、身不由己。纵是旁人瞧得风光,也唯有坐在此间龙椅之上,方能洞悉个中滋味啊。”
萧璟煜沉默着,他知道父皇有话要说。
“世人皆道帝王坐拥四海,便是世间最自由的,手握生杀予夺之权,凡有所求皆能如愿。”
宣璟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
“可他们哪里知晓,朕连选个心仪的臣子,也要斟酌各方势力、权衡朝野轻重;想护着自己疼爱的孩子,亦要顾虑朝堂平衡、恐动朝局根基。当年你母妃······”
话音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像是触及了不愿回想的过往。
萧璟煜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忽而又松开。
“若不是为了稳住前朝,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更不会······”
萧璟煜的心猛地一沉,他似乎知道父皇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