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念雪认真的侧颜，赫连彦廷忍不住问道：
“彦廷心中始终有惑 ——太子妃金枝玉叶，自幼长于深宅大院，何以对农耕水利这般熟稔？”
“不怕城主笑话。我家中父兄皆是沙场征战的武将，就连我表姐都是镇北军正五品校尉，满门皆是弓马娴熟之人，可偏我不谙武艺，手无缚鸡之力，”
她指尖轻捻着一株谷苗，
“既不能像他们那般为国戍边，便只能埋首书堆，书里有草木生长、水土调和之理，农桑典籍载节气更迭、耕种之法，攒下些粗浅见识，如今能帮到百姓，也是幸事。”
听罢，赫连彦廷整理衣装，郑重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敬意：
“太子妃此言差矣。武将保家卫国靠的是铮铮铁骨，太子妃心怀万民、钻研实务，靠的是一颗玲珑剔透的济世之心。有您这般体恤民生的贵人在，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啊。”
顾念雪颔首回敬。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眼看日头已过中天：
“蓝雨，殿下还没来吗？”
蓝雨摇头。
“按说这个时辰，阿煜早该到了。”
话音刚落，顾念雪突然捂住心口，一阵尖锐的滞涩感猛地袭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随我去城楼看看。”
她刚转身，就见影七跌跌撞撞地跑来，手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太子妃！不好了！殿下遇刺，现已被送回城主府！”
“你说什么？”
顾念雪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呼吸一窒。
她一把推开想要搀扶的蓝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谭季牵着的马，直接快步走过去。
“太子妃！您有孕在身，不能骑马！” 蓝雨立即上前阻拦。
顾念雪却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翻身上马，青骢长嘶，载着她朝城主府疾驰而去。
蓝雨转头狠狠瞪着影七，
“你疯了吗？太子妃有孕在身，怎能受这种刺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殿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骂完也顾不得许多，策马追了上去。
影七也有些后怕，同几人纷纷策马跟上，马蹄声急促地敲打着青石板路，朝着城主府赶去。
城主府内已是一片混乱。
芳儿和紫笙正随侍在侧，面上满是焦急。
“太子妃怎么还不回来，殿下可千万不能有事······”
屋中，大夫正跪在床边，额上满是冷汗，看着萧璟煜整条青紫肿胀的左臂，声音发颤：
“脉象已乱，毒素蔓延太快······这毒霸道无比，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侵入肺腑，要想保命，只能、只能断臂！”
“混账！”
沐风猛地将他推开，抽出腰间长剑横在床前，“庸医！殿下万金之躯，岂是你能随意动刀的？太子妃没回来之前，谁也休想碰殿下一根头发！”
朱雀更是红了眼，
“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蒋萧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地开口：
“大夫说得不假。太子殿下中的，许是千毒蛛的毒液，那是南疆第一毒蛛，一旦入体，一个时辰内便会侵蚀经脉，若是不及时截肢，恐怕······”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道锐利的破空声打断。
一支箭矢突然凌空而入，直直射向他的面门！
众人惊呼间，牧星驰身形一闪，挥刀将箭矢劈成两半，断箭 “当啷” 落地。
“谁？！” 牧星驰怒喝一声，目光投向门口。
只见顾念雪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的弓弩已被她扔给了身后的谭季。
她一步步走进来，眼神冷得像冰，路过牧星驰身边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神色凛然地走到床前，仿佛眼里早已容不下其他，只有床上昏迷不醒的萧璟煜，她缓缓伸出手，抚上萧璟煜苍白的脸颊，指尖冰凉。
随即，她替萧璟煜把了脉，许久才松开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暗卫何在？”
“属下在！” 几名暗卫立刻上前。
“将无关人等全部轰出去。” 顾念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违者，杀无赦！”
“你······” 蒋萧刚要发作，就被牧星驰按住肩膀。
牧星驰看着顾念雪紧绷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清楚，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我们走。” 他低声道，率先转身出门。
房门 “吱呀” 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顾念雪解开萧璟煜的衣襟，露出他青紫肿胀的左臂，毒素已如蛛网般蔓延至肩胛。
来不及心疼，她迅速取针，精准地刺入他手臂的几处大穴，银针尾端微微颤动，似在牵引着毒血逆流。
门外，蒋萧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声对牧星驰道：
“王上，或许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若是趁机除掉萧璟煜，我们就能直接占据雍城，或可省去许多麻烦。”
牧星驰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扇门，眉头紧锁。
他心里乱糟糟的，顾念雪刚才那冷漠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他反复思忖：她会不会也以为这次刺杀是他安排的？若是她当真误会了自己，他到底要不要解释？可解释的话，她——会信嘛？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里传来男人压抑的咳嗽声，紧接着，一盆盆乌黑的血水被端出来，浓烈的血腥味混着药草气息弥漫开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牧星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转身对蒋萧道：
“回西厢院。”
刚进院子，他就对裴皓廷下令：
“把卓旻薇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被拖了进来。
卓旻薇曾经也是个美人，可如今却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头发散乱，衣衫破烂，脸上布满了伤痕，唯有一双眼睛还透着几分疯癫。
牧星驰坐在梨花木椅上，冷冷地看着她，开门见山：
“今日刺杀萧璟煜的人，是不是与给我下生死羯的人有关？”
卓旻薇抬起头，桀桀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萧璟煜死了嘛？那顾念雪那个贱人是不是很痛苦啊·······哈哈哈······”
“说！他是谁？！”
牧星驰猛地一脚踹在她胸口，卓旻薇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撞在廊柱上，口吐鲜血。
“牧星驰，你永远也猜不到是谁。你会永远活在恐惧中，任人宰割！或许下一个，便是你了，哈哈哈哈！”
牧星驰的耐心渐渐耗尽，他对属下使了个眼色：
“抬上来。”
很快，一口硕大的乌木棺材被抬了上来，棺身沉重，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蒋萧走上前，打开棺材盖，里头赫然爬满了瘆人的毒物：
有吐着分叉信子的金环蛇，有张牙舞爪的黑蝎子，还有浑身黏腻的红头蜈蚣，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赤羽卫架起卓旻薇往棺材里拖，她双手死死抵在棺材边缘，看着那些蠕动的活物，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的疯狂被极致的恐惧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