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漫过雍城的城楼，蒋萧就扶着廊柱踉跄出来了。
他青布长衫下的肩膀微微歪斜，走路时左腿落地总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昨夜被萧璟煜摁在案几上揍出的钝痛，正顺着脊梁骨往天灵盖窜。
“蒋先生，这是？”
赫连彦廷恰好迎面走来，目光在他泛着青紫的耳根和袖口露出的擦伤上打了个转，眼底满是疑惑。
蒋萧刚想摆手说没事，胳膊却连抬都抬不起来，稍一用力便疼得他倒吸口凉气：
“无碍，昨夜睡不安稳出去散步，月色太暗，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话音刚落，廊下就响起几声刻意压抑的咳嗽。
沐风和谭氏兄弟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别处风景，肩膀却抖得跟筛子一样—— 谁都知道昨夜是殿下去找他彻夜“长谈”了。
牧星驰从后方出来时，目光淡淡扫过蒋萧，又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正扶着顾念雪慢悠悠走来的萧璟煜，破天荒没像往常那样冷嘲热讽，只是眼底的情绪沉了沉。
“太子今日可有空一同上城楼看看？” 牧星驰忽然开口。
萧璟煜没直接回应，只是朝赫连彦廷微微颔首，转身细心拢了拢顾念雪身上的狐裘，柔声道：
“你先去逛逛，等下我便去寻你。”
“好。” 顾念雪应着，伸手将他身前松了的系带紧了紧，指尖划过他的衣襟，“城楼风大，别站太久，仔细着了风。”
萧璟煜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随即扬声道：
“谭季，谭回！”
“属下在！” 两人立即上前。
“保护好太子妃，寸步不离。”
“是！”
这一幕落在牧星驰眼中，心里莫名有些发涩，他没再停留，径自跨出院门先出去了。
蓝雨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提防。
沐风瞧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声问道：
“看什么呢？”
蓝雨抿唇，吐出两个字：
“有贼。”
“贼？” 沐风一脸茫然，“城主府守卫森严，哪来的贼？”
蓝雨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写着 “你眼瞎”。
沐风被她瞪得愈发无辜，挠了挠头。
赫连彦廷站在一旁，早已察觉双方之间那股暗流涌动，却只能装作浑然不觉。
这两位尊神，他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城主，不妨您同我一起吧？” 顾念雪忽然出言邀请，她正想亲自勘察雍城的布局，有赫连彦廷带路，既能省去不少麻烦，也能趁机打听些清楚当地的许多情况。
“这······”赫连彦廷下意识看向萧璟煜，眼神里带着请示的意味。
“有劳城主，雪儿体弱，这一路麻烦您多看顾。”
“不敢当。” 赫连彦廷连忙躬身，“彦廷定会护好太子妃周全。”
萧璟煜将人扶上马车后，便一跃上马前往城楼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牧星驰已率先登上城楼。
晨风卷着沙砾打在栏杆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扶着冰冷的城砖，目光投向远处的北关方向。
“我打算把西绥军逼回断崖以北。” 萧璟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你若有意见，现在提出来。”
牧星驰侧头看他，嘴角噙着一抹讥讽：
“就你带的那点人，能成事么？”
“听这意思，你也想掺和一脚？” 萧璟煜挑眉，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有利可图之事，为何不做？” 牧星驰转过身，迎着风，语气坦然，“说说你的计划。”
萧璟煜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略一沉吟便将计划和盘托出：
“西绥军主力屯在鹰嘴崖，左翼是骑兵营，右翼多是步兵。城中兵力不足，我暂不想动干戈，所以······那座铁索桥是关键······你觉得如何？”
“好。” 牧星驰颔首，“动手之前通知我，届时我会派赤羽卫去右翼牵制，引开西绥的注意力。鹰嘴崖地势险要，派五十人就能守住。”
“别觉得我是帮你。”牧星驰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城楼下渐渐聚集的百姓，“雍城若是被那群杂碎蚕食完了，北疆的商队就少了个中转站。我可不想每次跟他国做生意，都得绕远路去平丘关。”
这话虽糙，却点破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雍城地处南北交界，若是能安稳下来，既能抵御西绥军的侵扰，又能成为南北贸易的枢纽 —— 对万历来说，是安定边境的屏障；对北疆而言，是打通商路的关键。
“兴修水利的事，我让人从关中调工匠来。” 萧璟煜望着城下往来的商旅，语气沉稳，“粮草和铁器，你那边能不能多出些？”
“铁器管够，粮草······我让牧民多赶些牛羊来便是。”
“行，那我便让赫连彦廷组织北关百姓暂时撤离。” 萧璟煜补充道，“城中防务······”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然撕裂空气！
一支羽箭裹挟着劲风直逼萧璟煜面门，箭簇在晨光下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萧璟煜瞳孔骤缩，侧身的瞬间腰间软剑已出鞘，“叮” 的一声脆响，箭头被剑锋磕偏，擦着他的耳畔钉进身后的箭楼木柱，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萧璟煜盯着那支箭，眸光骤冷。
不等萧璟煜主动开口问，牧星驰已脸色铁青，
“不是我的人。”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掌心已扣住腰间的弯刀，“我还没蠢到在你面前设伏，把自己坑进去！”
萧璟煜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城下突然爆发出惊呼。
沐风提着长剑正要冲上来，却被几个挑着菜担的平民拦住。
那看似瘦弱的汉子突然掀翻菜筐，里面滚出的不是青菜，而是泛着寒光的短刀。
另有几个卖布匹的、乞讨的，瞬间抽出藏在布匹或破碗里的兵器，转眼就将沐风围在中央，透着诡异的杀机。
“裴皓廷！你敢阴我们？！”
沐风剑气纵横，逼退身前两人，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同样被围困的北疆护卫，“你家王上刚跟殿下达成协议，转头就派刺客，北疆人的信用就这么不值钱？”
裴皓廷正一脚踹飞个持匕首的刺客，闻言怒吼：
“放屁！我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说着反手拧断一人的手腕，骨裂声混着惨叫刺耳至极。
城楼上的变故更骤。
十几个布衣百姓不知何时摸了上来，此刻同时暴起，手中短刀直刺萧璟煜和牧星驰的要害。
这些人身手矫健，出刀角度刁钻狠辣，招招直奔咽喉、心口等致命处。
“是死士！” 牧星驰弯刀出鞘，刀光如练，瞬间劈断两人的手腕。
萧璟煜软剑灵动，剑尖点在一名刺客的肩井穴，趁对方吃痛后退的瞬间，抬脚踹在其膝盖上。
只听 “咔嚓” 一声，那刺客惨叫着跪倒，却仍挣扎着掷出手中短刀。
萧璟煜侧身避开，剑锋已抹过对方脖颈。
鲜血溅在城砖上，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