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钟铠钧也随着手中刀的落地,再次双膝跪地,眼含泪水,“何必如此!”
“钟铠钧!”张子乾满脸疲惫,向后踉跄几步,一副心力耗尽之相,“何至于此!”
砰砰砰!
钟铠钧重重磕头,直至磕头满头是血,也依旧没有停下,鲜血染红将军府前的青砖。
张子乾沉默地看着满头是血的钟铠钧,眼神复杂,终于开口:“停下!”
钟铠钧继续磕头,血染金铠。
“够了!我让你停下!”张子乾俯下身去,一把抓住钟铠钧的左肩。
钟铠钧终于停下磕头,额上的血流入眼中,一片血红。
皇帝与将军,二人默然对视。
张子乾眼前闪过曾经自己与钟铠钧无数次并肩作战,征战沙场之景,如今却是被自己逼迫得受辱至此!
都说帝皇心术,冷漠无情。可心非木石岂无感,他到底还是心软了半分,只是不想再看钟铠钧对自己跪地磕头。
张子乾长舒一口气,收剑入鞘,强压下一颗跳动的杀心,伸出一根手指,冷冷喝道:“这是你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钟铠钧抹了把额上鲜血,激动点头:“谢过圣上!”
张子乾见他还跪在地上:“起来说话。”
钟铠钧缓缓站起身,又俯下身,仔细看着卧在将军府前的驼背老人,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错不了!自己不会认错的!
他就是自己钟家的老管家——老佘。
张子乾走到了他身边,开口问道:“他叫什么?”
钟铠钧看了圣上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姓佘,原本是无名的奴籍,我父亲赐名亚心,让他当了家仆管家,此后便一直为我钟家操劳一生。”
“佘亚心……”张子乾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打算回头让火云卫彻查一下这个老人的底细。
“佘叔!醒醒!快醒醒!”钟铠钧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又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驼背老人听见熟悉的声音,悠悠转醒,努力睁开一双浑浊老眼,定眼瞧向二人:“少……少爷?是少爷吗?”
钟铠钧立刻握住了老人的手,轻声安慰道:“佘叔,是我,我在!”
张子乾俯瞰着主仆二人,居高临下,冷冷问道:“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驼背老人抬头看着张子乾的脸,有些茫然地摇头。
继而他目光下移,又看见了张子乾腰间的青虹,忽然问道:“你是……大玄的皇帝?”
张子乾剑眉紧锁,一手轻轻按在剑柄上,微微点头:“我是,你认识我?”
老人得到确切的答复后,浑浊的眼眸突然睁大,气势陡然生变,佝偻的脊背瞬间挺得笔直,杀心骤起。
钟铠钧扭头看向佘叔,难以置信。
但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旋即却又烟消云散,老佘还是那个又黑又脏的驼背老人,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张子乾双眼一眯,死死盯着老人,凭本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却并未抓住。
还没等他细细思索,老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是用力磕头:“贱民佘亚心有眼无珠,冲撞了圣上,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但还请圣上莫要牵连我家少爷才好!他是大玄的大将军……”
张子乾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冷冷重复问道:“你认识我?”
驼背老人依旧跪在地上,惶恐回答道:“贱民不识圣上龙颜,但识圣上腰间的那柄青虹剑。”
张子乾继续追问:“你见过这柄剑?”
驼背老人讪笑道:“没见过,但听过,天下第十名剑,三尺青虹,长虹贯日,谓之青虹。”
张子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听过得还挺多。”
老人恭敬道:“金安城地处大玄与西域交界,走南闯北的商贩极多,能听到得传说自然也是极多,何况我年轻时,也曾混过几年江湖。”
“混过几年江湖,那就是有些武艺在身了。”张子乾点头道,“你什么境界?”
老人连忙摆手道:“什么境界不境界的,俺也不懂,都不值一提,只是少爷小时候教过他几手三流功夫。”
张子乾声音冷了下来,扭头看向钟铠钧,冷笑道:“几手三流功夫教出来一个我大玄的武状元。”
“铠钧,你们主仆二人倒真是情深啊!”
钟铠钧连头都不敢抬起,唯恐与圣上对视。
他低头一言不发,脸色煞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上冒出,混着大片血污,成了血汗流下。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佘叔竟然会对圣上起了杀心!
自己刚才竟然感觉到佘叔在明确知道张子乾是大玄的皇帝后,起了明显的杀心,腾起一阵杀气。
虽然杀气极淡,但自己还是敏锐感觉到了。所幸杀气很淡且消失的极快,这才并未被圣上察觉。
这还是那个记忆中总是笑呵呵的驼背老头吗?
就在此时,张子乾猛然怒喝一声:“钟铠钧!”
钟铠钧吓了一激灵,慌张抬头:“圣上!”
张子乾神情复杂的看着他,没来由地说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钟铠钧没明白:“什么?”
张子乾越过跪在地上的老佘,走到钟铠钧身旁,看了看他右臂的伤势:“你伤得要比我重,早点处理,才能不落下后遗症。”
他又扭头扫了眼老佘,点头道:“嗯……佘亚心,朕记住你了。”
老佘依旧跪在地上:“荣幸,万岁!”
还没等钟铠钧反应过来,张子乾嗤笑一声,转身便走。
钟铠钧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臂,又看向圣上离去的背影,忽得高声吼道:“圣上!”
张子乾扭过头去,俊朗的面容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面无表情,平静的可怕。
钟铠钧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两个字。
“慢走!”
张子乾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在如血的残阳中独自离去。
钟铠钧一直目送着圣上远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后,这才捡起地上的止杀,而后又搀扶起佘叔。
老佘满脸苦涩,轻轻喊了声:“少爷,许久不见了,你还好?”
钟铠钧点点头:“还好。”
自己已经十几年没回家了,如今仔细看去,对于这个陪伴了自己大半童年的老人,恍惚间竟是格外陌生。
尤其是今天为了佘叔,竟与圣上拔刀相向,还闹得这么僵。
钟铠钧叹了口气,只希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圣上不要过多计较。
老佘看向少爷血肉模糊的右臂,轻声关切道:“少爷,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