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玄黄二十五年秋。
仙京城中。
自从那一场大火过后,仙京城已经近乎是一座空城了,而后又被玄皇帝封给当今大玄国师当做封地。
自此,城中只有国师一人。不过几年前,倒是来了一位少年皇子。
身穿云锦的少年百无聊赖的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托着腮帮子,左手摇着大蒲扇,两眼却是盯着面前的丹炉目不转睛。
那丹炉造型奇异,上刻两仪,中刻四象,下刻八卦,炉中有烈火喷吐,却不是赤色,而是青色。
盯着丹炉的少年虽然是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但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瞳孔中映着炉中青火。
突然间!
少年瞬间坐直身子,眼中精光爆射,手腕一抖,猛然向丹炉中的青焰伸出手来,紧接着又快速缩了回来。
青焰烧灼皮肤,如蚀骨之蛆,沿着经脉所烧,紧接着烧穿手骨,继而少年的整条右臂都燃起了幽幽青焰。
少年哀嚎一声,却又赶紧止住哀嚎,疼得呲牙咧嘴,急忙用左手的大蒲扇赶紧给右手扇风。
一阵清风拂过,这才将右臂的青焰熄灭,可整条右臂已是惨不忍睹。
少年看着差不多已成焦炭的右臂,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一阵苦笑。
他将蒲扇放下,用左手将右手掰开,焦黑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碧绿丹药。
少年将碧绿丹药囫囵吞下,他的右臂开始如春木复苏,骨骼,经脉,肌肤重新生长,直至复原完好。
少年瘫倒在地,仰面看着仙京城上空碧蓝的天,大口喘着粗气,庆幸自己又成功了一次。
那丹炉中原本有八十一枚丹药,他在这五年,每日如此火中取丹,已成功取丹七十二枚,就只剩下九枚,便可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炉火纯青,洞若观火。”少年躺在地上,口中重复着师父所赠的那篇道诀。
“师父,这《火磷诀》的功法造诣总共也就八个字,可是为什么这么难修炼呢?”少年躺在地上,将蒲扇盖在脸上,轻声自语,“国师大人,你当初为什么就偏偏要选我当徒弟,而不去选资质更好,也更能吃苦的大哥呢?”
“为什么偏偏就是我来当你的徒弟呢!”
“不想修炼,你随时可以滚回去当你的四皇子。”一道清冷的心声突然回荡在少年的心湖中,“张子离,没人逼你。”
“国师大人!”张子离被吓了一跳,一口气没缓过来,急忙翻身站起,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的站好。
一道清冷绝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张子离面前。
张子离在这位国师大人面前,头也不敢抬。
少有人知大玄的国师,竟是一位眉心有剑印的绝世女子。
可就是这位女子,却是剑斩前朝大平国师,另开修行路,登天外天,也是站在大道顶峰的人。
莫莲看着自己的这唯一一位徒弟,没有任何好脸,冷冷命令道:“张子离,抬起头来。”
张子离缓缓抬头,看着这位清冷绝美的女子,低声怯懦道:“师……师父,你不是在炼剑吗?”
“你在管我的事?”莫莲冷冷反问道。
“徒儿不敢。”张子离又低下了头。
“什么境界了?”莫莲面无表情,眉心剑印泛着淡淡灵光。
张子离低头小声道:“海……海境了。”
莫莲突然伸手抓向张子离手腕,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张子离只感觉手腕一阵冰凉,一道灵气沿着体内经脉游走,来回视察。
“三年海境,很一般。”莫莲松手,给了摔在地上的张子离一个评价。
张子离也不敢站起来,更不敢再说一句话。
“炉中青焰燃了几年?”
“已经连着燃了三年不熄。”
莫莲点头。
“炉中丹药还剩几颗?”
“我……我已经取了七十二颗了,大概就剩九颗了。”
“站起来。”莫莲说道,“三天之内取完,我传你下一句道诀。”
张子离慢吞吞的从地上站起来,挠了挠脑袋:“啊?师父你不赶我走啊?”
“再说半句废话,就滚回玄皇城去。”莫莲只留下这句话后,身影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剑光远去。
张子离望着那道远去的剑光,神情复杂,喃喃自语:“师父……”
给这位国师大人当徒弟,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自从大哥云游天下,自己已经在这仙京城中修行五年了,也就二哥婚礼时外出了一次。其余时间,都是一人对着丹炉想办法让青焰不熄,然后再从火中取丹,如此反复。
张子离自知不是一个坚定的人,可他却不想让大哥和父皇失望。
他的心湖又有国师的声音回荡,留下了三句话。
“火中取丹完后,可以搬入宫中,离我近些。”
“以后修行愈加艰难,有不懂之事或是不解之谜,可以随时过来问我。”
“炉火纯青,洞若观火,下一句是:赴汤蹈火。切记循序渐进,不可急躁。”
张子离微微愣神,望向师父离去的方向,一阵惊愕,旋即用力点头。
好像自从入了这仙京城,还是师父第一次这么嘱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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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书院,坐落于中州正北方向的清白山上,终年云遮雾绕,唯有清气满乾坤,崖刻“天地清白”四个大字。
一袭青衫的五皇子张子坎抬头仰望那四个大字,神情激动,眼中难掩笑意,开始缓步登山。
清白书院,自古以来便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
自己跟着闻先生读书治学多年,也算是个读书人,也要开始自己的书院求学之路了。
只是自己刚刚踏上清白书院的石阶,便被一道清风扫落。
张子坎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紧接着又踏上了书院的石阶,却还是被清风扫落。
他又来来回回试了十几次,结果无一例外,他始终都没有踏入清白山的山门。
张子坎总算回过味来,这是书院的那位院长故意不让自己进山门呢。
张子坎一阵苦笑,想起临别送行时闻先生对自己说的话:“清白书院,当今的院长是我师妹孔清青,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她都不会让你进山门。”
自己当时一头雾水,不解问道:“为什么啊?先生?”
闻先生笑容有些尴尬:“因为你家先生负了人家姑娘,恨屋及乌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如果她真的不让你进山门,你就在山脚下扯开嗓门大喊,就说清白书院不过如此,读书一事理应公正公平,继而才能天地清白,岂能因个人情绪,而影响喜厌?”
“嗯,如果喊了这句话还不行,你就在山脚下撒泼打滚,总会有书院的人来见你的。”
闻先生,我要真这么说,真这么做,在人家山门底下,不会被打吧……张子坎心中一阵犹豫,却还是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果然喊了没一会,便有一阵清风化作一袭月白襦裙,出现在自己眼前。
“书院清净之地,别喊了!”孔清青面色不善,冷冷盯着眼前这个青衫少年,“这些话,是闻砚教你喊的吧。”
张子坎神色尴尬,脸颊微红:“学生张子坎,见过孔院长。”
“我算服了闻砚,自己不肯进书院,却让自己学生进书院。”孔清青侧身让开道路,“进了书院,你就只是学生,不是大玄皇子,以后记得安心求学,用心读书。”
张子坎神色欣喜,赶紧说道:“孔院长,闻先生让我拜你为师。”
孔清青秀眉一挑:“我凭什么收你为徒?”
张子坎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孔清青转身步行上山,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过我倒想看看闻砚的学生肚子里到底有几斤墨水?”
“下月书院大考,也是我的收徒考试,记得报名参加,若得状元,自可拜我为师。”
张子坎用力点头,赶紧快步跟上孔清青的步伐,二人一起上山。
路上,孔清青忽然问道:“你家先生身体还好吗?”
张子坎想了想,回答道:“先生身体尚可,只是辅佐监国处理朝政,不算太过辛劳。”
孔清青微微点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