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白昭摸不准乾皇心思,怔了一瞬后立刻打哈哈附和道:
“是啊是啊,近日来,外臣听过不少关于那位世子的传闻,可惜未能一见,实乃人生憾事呐……”
有一说一,这种又要夸自己,又要咒自己死的体验,还真挺新奇的……
乾皇也没在意白昭在想什么。
轻抬起脚步,他来到凉亭边缘,手把着围栏,语气感慨道:
“这小子也是天妒英才,福分薄了些,遥想数月前,朕还允诺他驸马之位。”
“却不曾想,他竟折在了南昭,唉~”
白昭实在不知道说啥,只能一味的附和道:“那他确实很没福气了……”
然而这时,乾皇却再次调转话头。
“咳咳……不说他了,只单说他的诗词。朕近日闲来无事,时常诵读,颇有所悟,尤其是其中一首,可谓深得朕心呐~”
话赶话说到这了,白昭干脆配合问道:
“哦?不知是何等诗词,值得陛下如此盛赞?”
乾皇正等他问,闻言果断抬手,目光幽远,平视前方诵念道: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咳咳……”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后半阙,却是白昭趁着乾皇咳嗽之时,适时开口接上的!
这首李煜的【浪淘沙令】,的确很符合乾皇目前的心境,怪不得……
“真人也知这首词?”
乾皇回首看向白昭,似乎有些诧异。
而白昭则回之淡然一笑。
“外臣前世便颇爱诗词之道,如今到了长安,又怎能不拜读一番那位诗仙世子的诗词集呢……”
“原是如此~”
乾皇点了点头,旋即又问。
“那真人觉得这首词如何?”
“自是极妙的~”
“妙在何处?”
“妙在以景抒情,悲人生之无常,叹物是而人非~”
“不错,咳咳……”
对于白昭的评价,乾皇深以为然。
“物是人非,世事无常……朕细细想来,忽觉人生真如一场大梦啊~”
语气感慨着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微摇头失笑:
“也不知道那小子脑袋怎么长的,这分明是帝王的诗词,他却信手拈来,真是令朕想不通……咳咳。”
乾皇这话说的就有点吓人了,
白昭心头一惊,下意识替自己找补道:
“额,这个……或许这就是诗仙同我等凡人的不同之处吧~”
“这样吗?大概吧……”
乾皇喃喃低语了一声,不置可否。
沉默稍许,他突然眼神迷茫的再次发问道:
“真人,朕想问,这世事是否早有天定?”
“陛下,外臣不知是否有天意,但外臣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便是此理。”
“人生自古谁无死?”
“区别只在于有人死的默默无闻,有人死的轰轰烈烈,有人名垂千古,有人却遗臭万年!”
“既定事实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选择……”
白昭这番话说的多少有些尖锐。
他也是看乾皇时间不多了,这才一个没忍住,旁敲侧击,好言相劝。
但乾皇却好似没听出来他话中深意一样,又是一阵发愣。
“人生自古谁无死……名垂千古……遗臭万年……选择?”
说实话,白昭看他现在这精神状态,还真有点寻常老人那味儿了。
时不时就会发呆,断片儿。
可乾皇终究不可能是寻常老人!
低声念叨了片刻后,他好似突发奇想一般,冲白昭建言道:
“真人之言,字字珠玑,不若效仿此词来一首,如何?”
“再过两日便是文比了,朕虽中意你,但也不好太过偏向,倒不如趁此机会,让朕瞧瞧真人的水准?”
这一刻,白昭是有些失望的。
因为乾皇用跳跃性的思维,避开了他刚才的劝说。
于是,他接下来所作的词,就显得很是扎心了!
面对乾皇的要求,白昭双手抱拳作揖,当仁不让点头道:
“既然陛下要探外臣的底,那外臣就献丑了!”
说完,白昭也学着乾皇的样子,踱步走到凉亭边缘。
他边走,还边摇头晃脑,似在酝酿斟酌。
少顷,他眼前一亮,猛的握拳击掌!
“有了!陛下且听!”
“春将近,风细柳斜斜。试上楼台看,半池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ps:作者稍做更改,见谅……)
这首词,满满的意气风发,和前面那首悲怆哀怨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对此鲜明!
白昭也是酒意再次上头,加上乾皇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这才稍微激进了些。
他就是想说。
人,得服老,得认命!
不要强抓着注定握不住的沙,胡搞八搞,最后落得个万世骂名!
然而……
乾皇的反应还是出乎了白昭的预料。
他竟没有生气,反倒在念叨了数遍【诗酒趁年华】后,侧头羡慕的盯着白昭看了半天!
并且,看着看着,乾皇的目光竟从羡慕慢慢转变为满意……
当然,不是老岳父看女婿的那种满意。
反而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白昭被他上下扫量的目光弄的浑身不舒服,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陛下以为如何?”
“好!朕很满意~”
乾皇不说诗词好在何处,只说满意。
至于他满意的是诗词,还是……
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眼瞅着快要月上中天,寒气加重,乾皇的身体要扛不住了。
这场从头到尾都显得云里雾里的夜话,到此也该告一段落了。
白昭行礼退下后,低头默默复盘,心头松懈下来的同时,又觉得想不通。
他总觉得乾皇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话里有话,神神叨叨!
而就在这时,他背后的乾皇却突然扬声最后问道:
“真人,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为了更大的群体,牺牲一小部分人,是可以理解的,朕说的可对?”
白昭闻言,心头猛的提起!
该来的还是来了,合着这老狐狸在这等着呢!
不过他能听出乾皇这话并不是在问。
于是,默了默后,他答。
“陛下,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这是佛门秃驴说给外人听的歪理。”
“外臣侍奉三清,出身道门,只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
“若有人要牺牲我来满足私欲,那贫道必将其挫骨扬灰!”
“通俗来讲,就俩字……干他!”
“哈哈哈……咳咳,你小子,对朕的胃口!行了行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