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善果敏锐的发现,母亲话里似乎包含着一些关键的信息。
“不知...青竹都跟您说了些什么?”
他看了看一旁的李青竹。
李青竹轻轻摇头,带着些许的歉意,并没有开口说话。
显然,她已经跟沛国太夫人达成了默契。
老太太更是直接瞪眼道:“问什么问?!”
“青竹是信得过我这个老婆子才说的,老身答应她要保密,这是天大的事情,还没到你该知道的时候!”
“娘...”
郑善果苦笑一声,心里感觉一点憋屈,还有着深深的无力。
“您这也太偏心了,孩儿当这个家也不容易,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考虑到,毕竟关系到全族老小的身家性命啊!”
沛国太夫人看着儿子焦急又无奈的神色,深吸一口气。
“老身可从来都不是个偏心的人,归根结底,我姓窦,可不姓郑...在郑家这一辈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熬干了心血,到老了还要被放在长安城,给家族撑着脸面!”
“我这一身老骨头,为了郑家,把最后一点精气神都快耗干了!”
“已经算是对的起你爹,对得起郑家的列祖列宗了!”
“可这回不一样,你们也都知道,老身这身子板,怕是黄土都要埋到眉毛了,临了临了,也该为娘家人考虑考虑!”
房间之中一片寂静,只有老太太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郑善果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良久!
郑善果像是被抽空了身上的力气,肩膀像是都垮塌了下去。
“孩儿一定会好好考虑,最迟今晚,就会给母亲一个答复!”
沛国太夫人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好了,你下去吧,老身还要跟他们娘俩好好说些体己话。”
她再没看儿子,而是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旁边小囡囡的脸蛋,仿佛这就是她的心安所在。
郑善果转身离去,在房门口站了许久,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倒是很理解母亲的态度,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于,李青竹究竟跟母亲说了些什么,竟然会让母亲的态度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在此之前,母亲可从来都不插手家族的事情!
郑善果的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
柳家手里,绝对攥着一张巨大无比的底牌!
或许...这张底牌足以置卢氏于死地!
郑善果深吸口气,喃喃地说道:“看来,还真是要赌上一把了...”
...
玉门关!
残阳如血,给这座矗立在戈壁滩上的雄关,蒙上了一层苍凉的壮丽。
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向着西北方向眺望。
无边无际的沙砾和戈壁中,刮过阵阵劲风,卷起片片黄色烟尘,还发出呜呜的啸声。
景色虽美,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状的孤寂和荒凉。
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乔师望,穿着一身半旧的铠甲,站在城头之上,眉头紧锁,望着广袤的无人之地,一双大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
一个身穿铠甲的胖子和他并肩而立,正是已经担任忠武将军的张阿难。
这位昔日的天子近侍太监,如今皮肤黝黑粗糙,已经满是军旅气息,早就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了。
只不过,那份沉稳干练依旧如初。
张阿难轻声说道:“大都护还在为焉耆的事情忧心?”
乔师望苦笑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如何才能不忧心呀!”
“焉耆...你我为了亲眼看一看战后的场面,不惜长途奔袭一千二百里!”
“平心而论,老夫征战一生,还是头一次见到那样的战场!”
“方圆十几里都化为焦土,整个焉耆城已经成为废墟,就剩下断臂残垣和焦黑的石头土块!”
“这是天罚呀!”
他转过身来,胆中透着浓浓的不安和担忧。
“朝廷的军报之中,只能含糊其词的写,可具体是个什么情景,老夫是一个字都没敢详报!”
“可糊弄那些文官和百姓容易,陛下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咱们答应柳家保密的请求,实在是太草率了!”
张阿难的神色倒是很淡定。
他轻声说道:“末将自然明白大都护的忧虑,焉耆之战,的确已经超出了寻常兵事的范围,可正因如此,那泼天的战功,才显得更加珍贵!”
“大都护不妨仔细想一想,西征军可不是朝廷的兵,他们打着为柳家商队复仇的旗号,区区两万人孤军深入,就算拿到了军功,也没有什么用处。”
“毕竟都不是官身,军功可就白白浪费了!”
张阿难的眼中闪烁着精明。
“他们不需要战功,可他们打下来的地盘,杀掉的敌人,对于西域的震慑效果,是实打实存在的!”
“这些,可都需要有人来接盘!”
“除了咱们安西都护府之外,谁还能名正言顺的接盘?”
“陛下虽然没有言明,但默许西征,军进入西域,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把西征军的战功悄然转移到我安西都护府的头上,让咱们彻底在西域站稳脚跟,名正言顺的开疆拓土,这才是陛下的深意所在!”
“焉耆城毁了,可其门户作用,已经被我安西都护府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听到这番话,乔师望不由得怦然心动。
“你的意思是...”
张阿难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就是要咬定,安西都护府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具体的细节没人会去查,也没人敢去查!”
“陛下要的只是结果,而结果是,西域的门户已经打开,大军西进,有了立足之处,更有了粮食的中转之地,这就是不世之功!”
“案牍上的些许疏漏,跟战功相比,算不到什么!”
乔师望听着张阿难的分析,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这番话,等同于是点醒了他。
众所周知,他张阿难就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
既然张阿难认为陛下默许了安西都护府和西征军的行为,那么任何情况都是可以接受的。
张阿难说的没错,陛下只要结果!
不管怎么说,安西都护府都是实打实的控制住了焉耆之地!
对于西征军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那已经不是重点了。
“还是你看的通透呀,但愿真如你所言!”
乔师望深吸一口带着沙尘的冷冽空气,这说着,床头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校尉快步跑上城头,道:“大都护,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