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衣:粘草解乡忧
清光绪十七年,江南青溪镇的梅雨季格外漫长。连日的阴雨刚歇,镇东头的溪水还泛着浑黄,李阿婆就抱着孙子小宝,踩着泥泞的石板路往百草堂跑,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脸蛋憋得通红,手还一个劲往肚子上抓。
“王药师!您快救救小宝啊!”李阿婆刚冲进百草堂,就“扑通”一声跪在柜台前。柜台后正在碾药的王宁急忙放下药碾,起身扶住她——他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袖口沾着浅褐色的药渍,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药锄、碾药材磨出的痕迹。“阿婆别急,先让孩子躺下。”王宁声音沉稳,示意妻子张娜取来诊脉的软垫。
张娜端着铜盆从后堂走出,青布围裙上绣着株小小的薄荷,鬓边别着个装着艾草的锦囊,走近时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她轻轻将小宝放在躺椅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掀开他的衣襟——孩童的肚皮微微鼓胀,按下去时,小宝哭得更凶了。
王宁坐在一旁诊脉,指尖刚搭上小宝的手腕,眉头就微微蹙起。“阿婆,小宝是不是常说肚子痛?夜里还哭闹着抓肛门?”他问。李阿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前儿个他大便,我还看见有细细的虫子!先去了济世堂,孙老板给了包药粉,吃了两天不仅没好,身上还起了红疹!”
说话间,又有几个村民抱着孩子赶来,症状竟和小宝大同小异——都是腹痛、夜啼,有的还伴有腹泻。王宁一一诊脉后,脸色凝重起来:“是蛔虫、蛲虫闹的虫积腹痛,还夹着湿热。得用槟榔、使君子配着驱虫,再加点清热除湿的药,可……”他转身打开药柜,指尖划过一排排药罐,最后停在标着“使君子”的罐子前,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了?”张娜凑过来,见药罐空了,心里也咯噔一下。王宁叹了口气:“上月采买的驱虫药都用完了,本该月初去府城进货,可梅雨季路滑,商队要三天后才能到。”
“那可怎么办啊?”李阿婆急得抹眼泪,“总不能看着孩子们遭罪!”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一时间,百草堂里满是焦虑的议论声。
正在角落里整理药草的王雪听见动静,端着筛子走过来。她是王宁的妹妹,刚学药理半年,梳着双丫髻,粗布衣裙上沾着些草屑,背上还背着个装满采药工具的布包。“哥,真的没别的药了吗?”她小声问,眼神里满是担忧。
王宁摇摇头,正想说话,突然听见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护道者林婉儿提着药篓走进来。她穿着便于行动的短打,腰间别着把短剑,裤脚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山里回来。“王药师,今日在东山采了些金银花和蒲公英,够应付几日的清热药了。”她说着,将药篓放在地上,刚要弯腰整理,就听见村民们的议论,“怎么了?孩子们这是怎么了?”
张娜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林婉儿听完,眼睛突然亮了:“王药师,镇外西山坡的草丛里,长着不少‘粘粘草’!我以前跟师父入山时,他说过那草的果实能杀虫,是不是能试试?”
“粘粘草?”王雪皱起眉,“就是那种果实带钩,一沾衣服就掉不下来的草?村里老人们都说那是没用的杂草,真能入药?”她小时候在山上玩,常被那草粘得满身都是,还因此哭过鼻子。
张娜听到“粘粘草”,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后堂跑:“我娘家有本旧医书,好像提过这草!”片刻后,她捧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出来,书页上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草药标本。她快速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你看!这草叫窃衣,性平,味辛微苦,归肺、大肠经,功效是杀虫消积、除湿止痒,正好能治虫积腹痛和湿热引起的皮肤痒!”
王宁接过医书,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林婉儿:“你确定西山坡有?果实成熟了吗?”林婉儿点头:“我前几日去采药还见过,果实是长圆形的,带着钩,应该已经熟了。”
王宁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镇外的西山坡,那里隐约能看见一片青绿。“眼下情况紧急,只能试试了。”他转身拿起墙角的药锄,“婉儿,你随我去采药,阿婆,你们先带孩子回家,傍晚再来取药。”
李阿婆等人连忙道谢,抱着孩子离开了百草堂。张娜帮王宁整理好采药的工具,又叮嘱道:“西山坡的路不好走,你们小心些。窃衣的果实带钩,采摘时别粘得满身都是。”王雪也凑过来,把自己的布手套递给林婉儿:“婉儿姐,戴上这个,能少粘点草籽。”
林婉儿接过手套,笑着道谢。王宁背上药篓,握住腰间的药锄,对众人说:“放心,我们尽快回来。”两人刚走出百草堂,就看见对面济世堂的门帘动了一下,孙玉国的手下刘二狗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见他们望过来,又慌忙缩了回去。
林婉儿眉头一皱:“这刘二狗鬼鬼祟祟的,怕是没安好心。”王宁眼神沉了沉:“不管他,我们先去采药。”
西山坡离青溪镇不过两里路,可刚下过雨的山路满是泥泞,王宁和林婉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没一会儿,裤脚就沾满了泥点。王宁走在前面,时不时用药锄拨开路边的杂草,目光仔细扫过草丛——窃衣多生长在湿润的草坡间,和其他杂草混在一起,若不细看,很难发现那带着钩状果实的细茎。
“王药师,你看那边!”林婉儿突然指着左前方的一片矮草丛,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株半人高的草本植物长在坡边,茎秆上覆着细密的柔毛,顶端的伞形花序已经凋谢,结出了一串串长圆形的果实,正是他们要找的窃衣。那些果实泛着浅褐色,表面的钩刺在阳光下微微发亮,风一吹,就轻轻晃动,像是在招手。
两人快步走过去,王宁放下药篓,从里面取出小剪刀和竹篮:“窃衣入药要用成熟的果实,得小心剪下来,别把茎秆上的绒毛混进去,不然熬药时会刺激喉咙。”他说着,左手轻轻扶住一株窃衣的枝条,右手持剪刀,精准地剪下一串果实,放进竹篮里。林婉儿也戴上手套,学着王宁的样子采摘,可刚碰到果实,钩刺就粘在了手套上,她小心翼翼地把果实摘下来,笑着说:“这‘粘粘草’果然名不虚传,连手套都能粘住。”
就在两人专心采摘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伴随着刘二狗的嚷嚷:“好啊!你们果然在这里采这种破草!我看百草堂是想钱想疯了,拿杂草给人治病!”
王宁和林婉儿回头,只见刘二狗和郑钦文站在坡上,刘二狗双手叉腰,脸上满是挑衅的神色,郑钦文则抱着胳膊,眼神阴沉沉的。王宁放下剪刀,站起身:“刘二狗,我们采什么药,与你无关。”
“无关?”刘二狗冷笑一声,快步走下来,一脚踢翻了放在地上的药篓,竹篮里的窃衣果实撒了一地,“这破草要是能治病,我刘二狗就把这山坡的草都吃了!孙老板说了,你们百草堂就是想糊弄村民,等出了人命,看你们怎么收场!”他说着,又要去踩地上的窃衣果实。
“住手!”林婉儿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剑,剑尖直指刘二狗,“你再敢动一下药材,别怪我不客气!”她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虽然是女子,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刘二狗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又强装镇定:“你……你敢吓唬我?郑钦文,给我上!”
郑钦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林婉儿冲过去。林婉儿早有准备,侧身避开他的冲撞,反手用剑柄在他背上一敲,郑钦文痛得叫了一声,摔倒在泥地里。刘二狗见状,也顾不上害怕,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林婉儿扔去。林婉儿灵活地躲开,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吓得刘二狗不敢再上前。
王宁趁机快速将地上的窃衣果实捡起来,放进竹篮里,又加快速度采摘剩下的果实——他知道,时间不等人,孩子们还等着药救命。林婉儿一边和刘二狗、郑钦文周旋,一边留意着王宁的情况,见他已经采了大半篮,便虚晃一招,对王宁说:“王药师,我们走!”
王宁点点头,提起竹篮,和林婉儿一起往山坡下走。刘二狗和郑钦文还想追,可刚跑两步,就被泥地滑倒,摔得满身是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刘二狗趴在地上,气得大喊:“你们等着!孙老板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宁和林婉儿没有回头,快步走下山坡。回到路上,林婉儿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好没让他们把药材毁了。”王宁看着竹篮里的窃衣果实,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多亏了你,不然今天怕是采不成药了。我们快回去,把果实处理好,赶在傍晚前给孩子们配药。”
回到百草堂时,张娜和王雪早已在门口等候。张娜看见他们提着竹篮回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采到窃衣了吗?”王宁点点头,把竹篮递给她:“采到了,就是路上遇到了刘二狗和郑钦文,耽误了点时间。”他把路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张娜听得又气又急:“孙玉国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让手下这么刁难你们!”
王雪接过竹篮,看着里面的窃衣果实,好奇地问:“哥,这窃衣果实采回来后,要怎么处理才能入药啊?”王宁笑着说:“得先把果实晒干,去除杂质,然后研成细粉。走,我们现在就去处理,争取傍晚就能给孩子们配药。”
四人走进后堂,张娜烧起炭火,王宁把窃衣果实摊在竹筛上,放在炭火旁烘干。王雪和林婉儿则坐在一旁,挑拣出混在果实里的杂草和碎枝。炭火的温度慢慢升高,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辛香,那是窃衣果实烘干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后堂的炭火噼啪作响,竹筛里的窃衣果实渐渐褪去潮气,浅褐色的外壳变得干燥酥脆,散发出的辛香越来越浓。王宁不时用手翻动果实,指尖拂过带钩的果壳,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瓷片——他怕力道重了,会损坏果实里的药效成分。
“差不多了。”王宁拿起一粒果实,轻轻一捏,果壳便碎成了细沫。他将竹筛端到药碾旁,把干燥的窃衣果实倒进去,双手握住碾轮,缓缓转动。碾轮与石槽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细碎的药粉随着碾动渐渐堆积,那股辛香也愈发醇厚。
张娜坐在一旁,正用小秤称量着其他药材:“槟榔三钱,炒莱菔子二钱,还有清热的金银花……”她一边念着药方,一边将药材分装进小纸包,青布围裙上沾了些白色的药粉,却毫不在意。王雪则拿着细筛,将研好的窃衣粉过筛,确保粉末细腻无杂质,她的双丫髻上沾了点药粉,像落了层细雪,却专注得没察觉。
林婉儿靠在门框上,看着忙碌的三人,嘴角带着笑意。她刚从外面打探回来,知道济世堂那边因为孩子们的病没好转,已经没什么人光顾了。“王药师,李阿婆她们应该快到了。”她提醒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堂传来李阿婆的声音:“王药师,药准备好了吗?”王宁连忙停下手中的活,拿起配好的药包迎出去。只见李阿婆抱着小宝,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期待。
“阿婆,药好了。”王宁将药包递给李阿婆,“这里面有窃衣粉,还有些健脾驱虫的药。内服的药粉,用温水调成糊状喂给孩子,一日两次;另外这包是外用的,用开水冲开,放温后给孩子熏洗身上的红疹,记得避开眼睛。”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示范调药的方法,掌心的老茧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李阿婆接过药包,紧紧攥在手里,连连道谢:“谢谢您,王药师!您真是孩子们的救命恩人!”其他村民也纷纷接过药包,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生怕弄丢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百草堂的门就被敲响了。王宁打开门,只见李阿婆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村民,手里还提着自家种的蔬菜。“王药师!小宝好了!昨晚没哭也没闹,今早还吃了小半碗粥呢!”李阿婆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拉着王宁的手不肯松开。
“太好了!”王宁连忙让他们进屋,又仔细询问了小宝的情况。确认孩子确实好转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消息很快传遍了青溪镇,更多村民带着孩子来百草堂求药,王宁和张娜、王雪、林婉儿忙得脚不沾地,却始终面带笑容。
可没过两天,林婉儿去西山坡采药时,却发现之前长满窃衣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被翻乱的泥土。她心里一紧,连忙仔细查看,只见泥土里还残留着几根窃衣的断茎,显然是被人故意连根拔起的。
“不好!”林婉儿转身就往百草堂跑,心里已经猜到是谁干的。回到百草堂,她气喘吁吁地把情况告诉了王宁:“王药师,西山坡的窃衣被人拔了!肯定是孙玉国的人干的!”
王宁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药柜前,打开装窃衣粉的罐子,里面的药粉已经不多了。“看来孙玉国是想断我们的药材来源。”他眉头紧锁,“孩子们的药还需要巩固,要是没有窃衣,后续的治疗就麻烦了。”
张娜也急了:“那怎么办?府城的商队还要两天才能到,总不能让孩子们的病复发吧?”王雪站在一旁,小声说:“哥,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说不定别的山坡也有窃衣。”
王宁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婉儿,你和我去东山看看;张娜,你在家守着药铺,要是有村民来取药,先稳住他们;雪儿,你去问问村里的老人,看看他们知道哪里还有窃衣。”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王宁和林婉儿提着药篓,匆匆往东山赶;王雪则挨家挨户地询问村里的老人。可一整天下来,他们却一无所获——东山的山坡上没有窃衣的影子,老人们也只知道西山坡有“粘粘草”。
傍晚时分,王宁和林婉儿疲惫地回到百草堂,看着空荡荡的药篓,心里满是焦虑。张娜端来热水,叹了口气:“今天有几个村民来问后续的药,我只能说还在配,可再找不到窃衣,该怎么跟他们说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林婉儿警觉地拔出短剑,却见药材商人钱多多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王药师!可算找到你了!”钱多多快步走进来,脸上满是笑容。
王宁愣了一下:“钱老板?你怎么来了?”钱多多把布包放在柜台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新鲜的窃衣果实。“我听青溪镇的村民说,这窃衣能治孩子的虫积病,正好邻镇的山坡上长了不少,我就多采了些送过来。”他笑着说,“那些村民还托我给您带句话,谢谢您救了孩子们。”
王宁看着布包里的窃衣果实,眼眶微微发热。他紧紧握住钱多多的手:“钱老板,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钱多多摆摆手:“王药师客气了,我只是做了点小事。再说了,这么好的药材,能帮到大家,也是它的福气。”
钱多多送来的窃衣堆在百草堂的柜台后,新鲜的果实还带着山野的潮气,钩刺在灯光下泛着浅褐的光。王宁连夜将果实烘干研粉,补足了药罐,第二日一早,来取巩固药的村民们见药充足,都放下心来,又对着百草堂不住道谢。
可这份安稳没持续两天,镇口的茶寮里就传出了闲话。最先听到的是去买盐的张娜,她刚走到茶寮门口,就听见有人说:“你听说没?百草堂用的那‘粘粘草’是毒草,前儿个李阿婆孙子看着好了,说不定是回光返照呢!”另一个声音接话:“我也听游医说了,那草性烈,孩子身子弱,现在看着没事,往后定要落病根!”
张娜心里一紧,快步走进茶寮,刚要辩解,就看见刘二狗坐在角落,正端着茶碗偷笑。她瞬间明白,这又是孙玉国搞的鬼,转身就往百草堂跑,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王宁!不好了!”张娜冲进后堂,手里的盐袋都掉在了地上,“孙玉国让游医散布谣言,说我们用的窃衣是毒草,还说孩子会落病根!”王宁正在碾药的手一顿,碾轮停在石槽里,他抬头看向张娜,眉头拧成了疙瘩:“竟有这种事?”
话音刚落,前堂就传来了争吵声。林婉儿提着剑冲了进来:“王药师,有几个村民被谣言说动,来堂里要说法,孙玉国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王宁放下碾轮,擦了擦手上的药粉,沉声道:“走,去看看。”
刚到前堂,就看见孙玉国站在人群中央,穿着件绸缎长衫,手里摇着折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诸位乡亲,不是我多嘴,”他慢悠悠地开口,“这‘粘粘草’遍地都是,若是真能治病,早被当成宝贝了,哪能轮得到百草堂拿来糊弄人?”
一个村民皱着眉问:“王药师,孙老板说的是真的吗?这药真的没问题?”王宁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众人:“乡亲们,窃衣入药是有古籍记载的,性平味辛微苦,能杀虫消积,之前孩子们服药好转也是大家亲眼所见,怎么会是毒草?”
“空口无凭!”孙玉国折扇一合,指向王宁,“你说有记载,谁知道是不是你瞎编的?万一日后孩子们真落了病根,你赔得起吗?”他这话一出,村民们更犹豫了,纷纷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不安。
王宁深吸一口气,转身从药柜里取出那本泛黄的旧医书,又拿出一小包窃衣粉和新鲜的窃衣果实,放在柜台前:“乡亲们,这是记载窃衣药性的医书,大家可以传阅;这是窃衣的果实和药粉,它的性味归经我现在就讲给大家听——它归肺、大肠经,内服能驱虫,外用能止痒,之前给孩子们配药时,我还特意加了健脾的药材,就是怕伤了孩子的脾胃。”
他一边说,一边让张娜把医书递给村民们。李阿婆接过医书,翻到记载窃衣的那一页,激动地说:“大家看!真有记载!我家小宝服药后不仅好了,饭量还大了,哪有什么病根?孙老板,你就是想坏王药师的名声!”
孙玉国脸色一变,刚要辩解,就见刘二狗突然捂着肚子,哀嚎着从人群里挤出来:“哎哟!疼死我了!我前儿个误食了这窃衣,现在肚子痛得厉害,这不是毒草是什么?”他一边喊,一边在地上打滚,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村民们见状,又开始骚动。林婉儿眼神一冷,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刘二狗的手腕:“你既然腹痛,为何脉象平稳,连冷汗都没出?”刘二狗被问得一噎,眼神慌乱起来,却还强撑着喊:“我就是疼!就是这毒草害的!”
王宁走到刘二狗面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舌苔:“你的舌苔厚腻,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积了食,和窃衣无关。”他起身从柜台里取出一小勺窃衣粉,兑入温水,递给刘二狗:“若是窃衣所致,这水喝下去会加重腹痛;若是积食,它能帮你清肠胃。你敢喝吗?”
刘二狗看着那碗水,脸色煞白,手都在发抖。孙玉国在一旁急得使眼色,可刘二狗被众人盯着,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刘二狗的腹痛不仅没加重,反而缓解了不少。他坐在地上,再也装不下去,在众人的逼问下,终于哭丧着脸承认:“是孙老板让我装的!他说只要我坐实窃衣是毒草,就给我五两银子!”
真相大白,村民们勃然大怒,纷纷指着孙玉国骂道:“你太过分了!为了抢生意,竟然拿孩子们的性命开玩笑!”孙玉国见状,转身就想跑,却被林婉儿拦住了去路。“孙老板,你掺假售药、散布谣言、教唆他人作伪证,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很快,几个村民找来里正,将孙玉国扭送官府。看着孙玉国被带走的背影,村民们纷纷围到王宁身边,愧疚地说:“王药师,是我们糊涂,差点被谣言骗了,您可别往心里去。”王宁笑着摇摇头:“没事,大家也是为了孩子。只要能让大家知道窃衣的价值,这点误会不算什么。”
孙玉国被扭送官府后,济世堂没了主心骨,没过几日就关了门,青溪镇的药材生意,倒真成了百草堂一家的事。可王宁没半分得意,反而在堂前辟了块空地,翻土、施肥,忙得满头大汗——他要在这里种窃衣,让这味救了孩童的药材,长在村民们看得见的地方。
张娜蹲在一旁,帮着分拣窃衣的种子,指尖拂过带钩的果壳,想起娘家那本旧医书,突然笑道:“当年我娘说这书里藏着‘不起眼的宝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还真被她说中了。”她起身回屋,把医书取来,摊在田埂上,指着扉页的批注:“你看,这是我外祖父写的,说他年轻时在山里迷路,靠嚼窃衣果实治好了虫积腹痛,原来这药的用处,早有人知道。”
王宁凑过去看,批注的字迹已经泛黄,却透着股亲切的暖意。“往后我们就把这批注抄下来,连同窃衣的药性、用法一起,教给村民们。”他说着,拿起一粒种子,轻轻埋进土里,“让大家都知道,身边的‘杂草’,说不定就是能救命的药材。”
王雪背着布包,跟在两人身后,认真地记着笔记。自从窃衣救了孩童,她对药理的兴趣更浓了,双丫髻上别着的不再是野花,而是晒干的窃衣果实,成了她专属的“药香簪子”。“哥,等这些窃衣长出来,我能跟着你一起采收吗?”她睁着眼睛问,眼里满是期待。王宁笑着点头:“当然能,到时候教你怎么分辨成熟的果实,怎么研粉才不损耗药效。”
林婉儿也没闲着,她提着药篓,走遍了青溪镇周边的山坡,把长有窃衣的地方都做了标记,还画了张“窃衣分布图”,贴在百草堂的墙上。“这样村民们要是需要,也能自己去采,不过得提醒他们,只能摘果实,别伤了根茎。”她指着图上的标记,一一跟王宁细说,腰间的短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柔。
秋日里,青溪镇按例举办药材交流会,往年王宁都只是去看看,今年却特意带着晒干的窃衣果实和那本旧医书,早早地就出了门。钱多多也来了,还拉着几个邻镇的药商,径直走到王宁的摊位前:“王药师,我跟他们说了窃衣的用处,他们都想见识见识!”
王宁拿起窃衣果实,递给围过来的药商:“诸位请看,这就是窃衣,性平味辛微苦,能杀虫消积、除湿止痒,之前我们镇里几十名孩童得虫积病,全靠它治好的。”他又翻开旧医书,指着记载和批注,“这是前人的经验,绝非我凭空杜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药商接过果实,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不错,这药我年轻时也见过,只是后来没人用,渐渐就被忘了。王药师能重新发掘它的价值,真是功德一件!”其他药商也纷纷点头,当场就跟王宁定下了收购意向,还请他日后多传授些窃衣的种植、炮制技巧。
交流会结束时,王宁的窃衣被抢购一空,连带着那几张抄录的药性笔记,也被药商们争着要走。走在回家的路上,钱多多笑着说:“王药师,往后这窃衣,说不定能成咱们这一带的‘名药’呢!”王宁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能让这味药护着更多人,比什么都强。
回到青溪镇时,夕阳正好落在百草堂前的窃衣地里,嫩绿的幼苗已经长到了半尺高,随风轻轻晃动。村民们围在田边,李阿婆正给小宝指着幼苗:“你看,就是这草救了你的命,往后可要好好爱护它。”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叶片,眼里满是好奇。
王宁走过去,跟村民们说起交流会的事,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张娜端来茶水,王雪忙着给村民们分发新抄的药性笔记,林婉儿则把“窃衣分布图”重新贴在堂前,还加了一行字:“每味药材皆有用,关键在识药、用对药。”
月光升起时,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在灯下整理笔记,张娜在一旁缝补衣裳,王雪在分拣药材,林婉儿则靠在门框上,看着堂前的窃衣地,嘴角带着笑意。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段关于“粘粘草”的故事,也像是在预示着,往后的日子里,这味不起眼的药材,会继续守护着青溪镇的乡邻,岁岁平安,无病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