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皮解秋痢——百草堂的秋日良方
初秋的雨,像扯不断的银线,在青石镇连下了半月。青石板路被泡得发黑,墙角爬满霉斑,连镇口老槐树上的蝉鸣,都透着股湿漉漉的颓丧。这天清晨,百草堂的木门刚卸下第一块门板,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得吱呀作响。
“王大夫!王大夫救命啊!”李阿婆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蓝布头巾被雨水打湿,贴在满是皱纹的脸颊上。孩子小脸蜡黄,嘴唇泛白,紧闭着眼睛,裤腿上还沾着暗红的污渍,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紧随其后的是孩子母亲,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药方,眼眶红肿得像核桃。
正在整理药柜的王宁闻声抬头,他身着浆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抓药留下的浅褐色药渍。见这阵仗,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戥子,快步上前:“阿婆别急,先把孩子放榻上。”
药铺后院的诊榻铺着干净的粗布垫,王宁小心地解开孩子的衣襟,指尖搭在细弱的腕脉上。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孩子的舌苔——白腻得像一层薄霜,又翻开孩子的眼皮,结膜泛着淡淡的青。“孩子泻了几天?拉的是稀水还是带脓血?”
“得有六天了!”李阿婆声音发颤,“头两天只是拉稀,后来就带血,去济世堂找孙掌柜,他给开了药,吃了三天,反倒拉得更凶,还直喊冷,夜里裹着棉被都打哆嗦。”孩子母亲把药方递过来,王宁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黄连、黄芩、黄柏,皆是苦寒之药。
“糊涂!”王宁指尖捏着药方,指节微微泛白,“痢疾初起用寒凉药清湿热尚可,可这孩子泻了六天,脾胃早虚了,再用这些药,简直是雪上加霜。”他转身看向里间,“张娜,去后院看看石榴熟了没,摘十个来,要红透了的。”
帘布后传来轻快的应答声,片刻后,一个穿着浅粉布裙的女子端着竹篮走出,正是王宁的妻子张娜。她梳着整齐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支素银簪子,竹篮里的石榴个个饱满,红得像燃着的小灯笼。“后院那棵老石榴树今年结得密,我挑了些皮厚的,你看够用吗?”
王宁点点头,接过一个石榴,指尖在果皮上轻轻一掐,能感受到果肉的饱满。他拿起案上的小刀,顺着石榴顶部的棱纹划了四刀,轻轻一掰,红宝石般的籽儿滚落出来,张娜立刻递上瓷盘接住。“这石榴皮得按古法处理,切瓣晒干才能入药。”王宁一边说着,一边将剥下的石榴皮平铺在竹筛上,“你去把灶上的小火炉点上,用微火烘着,别烤焦了,得保留它的涩味。”
张娜刚转身去后院,药铺的门又被推开,药师张阳背着药篓走进来。他穿着青色短褂,腰间系着个绣着药草图案的香囊,篓子里装着刚采来的白术和茯苓。“掌柜的,今早去后山采的白术,根须壮实,你看看成色。”他见诊榻上的孩子,又看了看竹筛上的石榴皮,疑惑道,“这是要给孩子用石榴皮?我记得《本草备要》里说它‘味酸、涩,性温,能涩肠止泻’,可孙掌柜总说这是野果壳,不值钱。”
“孙玉国只知用寒凉药硬堵,却忘了‘涩可固脱’的道理。”王宁拿起一块白术,放在鼻尖轻嗅,“这孩子现在脾胃虚寒,得用石榴皮涩肠止血,再配白术、茯苓健脾,才能标本兼治。”他取过戥子,称了三钱晒干的石榴皮,又加了一钱白术、一钱茯苓,“张阳,你去把这些药煎了,火要小,煎半个时辰,注意看着,别糊了。”
张阳刚把药倒进砂锅,就听见李阿婆的哭声:“王大夫,你快救救我孙子,他刚才又拉了,还是带血……”王宁快步走到榻边,见孩子脸色更差,连忙用干净的棉布擦拭,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冰凉。“阿婆别急,药马上就好,喝了药就会好的。”他轻声安抚,目光却落在窗外——雨还在下,青石镇的秋痢,恐怕还会蔓延,而济世堂的寒凉药,只会让更多人受苦。
半个时辰后,张阳端着药碗走进来,药汁呈浅褐色,飘着淡淡的涩香。王宁小心地扶起孩子,用小勺舀起药汁,吹凉后喂进孩子嘴里。孩子起初还抗拒,可药汁入口后,却没有哭闹,许是苦涩中带着一丝微甜。喂完药,王宁又用温水给孩子擦了擦嘴,“再等等,药效该快显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孩子突然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奶奶,我饿……”李阿婆惊喜地抱住孩子,眼泪直流:“饿了好,饿了好!王大夫,你真是活菩萨啊!”王宁松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些。“别急,还得再喝两副药巩固,这石榴皮得多备些,镇上恐怕还有不少人要用到。”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药铺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谁让你们来百草堂的?孙掌柜说了,这石榴皮有毒,喝了会死人的!”王宁眉头一皱,走到门口,只见济世堂的伙计刘二狗叉着腰站在街对面,身边还跟着两个小混混,正对着几个想进药铺的村民嚷嚷。
张阳见状,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却被王宁拦住。“别冲动,”王宁目光平静地看着刘二狗,“药效如何,不是他说了算的。”他转身对李阿婆说:“阿婆,你带着孩子在里间歇着,我去跟他们说说。”说着,他拿起竹筛上的石榴皮,大步走出了药铺。
雨丝还在飘,刘二狗却把粗布褂子敞开着,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手里甩着根草绳,堵在百草堂门口,唾沫星子随着说话声溅出来:“大伙可别被王宁骗了!这破石榴皮要是能治病,济世堂还用得着费劲进黄连?我昨儿亲眼看见,他后院堆的石榴皮都长霉了,喝了保准拉得更厉害!”
几个攥着衣角、面带愁容的村民停下脚步,你看我我看你,原本要迈进药铺的脚又缩了回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小声嘀咕:“我家娃也泻了三天,要是这石榴皮真有毒……”
王宁走到门口,将竹筛稳稳放在台阶上,筛子里的石榴皮晒得干燥,呈浅褐色,边缘带着淡淡的红晕,凑近还能闻到一丝酸甜的药香。他拿起一块石榴皮,对着村民朗声道:“诸位街坊请看,这是今早刚从后院石榴树上剥下、用微火烘干的果皮,表皮干净,没有半点霉斑。《本草纲目》里写得明明白白,石榴皮‘酸涩,温,无毒’,能治‘久泻,便血,脱肛’,绝非什么‘毒果壳’。”
刘二狗眼睛一瞪,上前就要打翻竹筛,却被一只手稳稳拦住。众人抬头一看,是王宁的妹妹王雪,她穿着一身浅蓝布裙,头发梳成利落的双丫髻,怀里抱着本线装的旧书,书页边缘都被翻得发毛。“刘二狗,你想干什么?”王雪把书往台阶上一放,指尖点着书页,“这是我爹留下的《本草备要》,你自己看,这里写着‘石榴皮涩肠止泻,为久痢专药’,难不成先贤的典籍还能骗你?”
刘二狗凑过去扫了一眼,满页的繁体字看得他眼晕,却嘴硬道:“谁知道你这书是真是假?说不定是王宁找工匠伪造的!”
“你这话说得可太没良心了!”人群后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药材商人钱多多挑着两个沉甸甸的木箱挤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绸缎褂子,腰间系着个绣着铜钱纹样的腰带,脸上堆着笑,却眼神锐利地看向刘二狗:“上个月我从南方进货,路过徽州,亲眼见当地郎中用石榴皮治秋痢,十户有八户都好了。我这儿还剩着当时带回来的石榴皮药材,你们看,和王大夫这筛子里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钱多多放下木箱,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整齐码着用棉纸包好的石榴皮,和百草堂的果然别无二致。他拿起一包递给村民:“这东西在南方可是常用药,便宜又管用,哪像某些人,就知道用贵的寒凉药,治不好病还怪别人抢生意。”
刘二狗被说得脸色涨红,梗着脖子还要争辩,却听见人群里有人喊:“我信王大夫!我家老婆子前儿泻得站都站不稳,喝了两副石榴皮药汤,今天都能下床做饭了!”说话的是住在镇东头的张老汉,他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对着王宁拱手:“昨儿我还去济世堂问过,孙掌柜说老婆子是邪气重,得用大黄泻,幸好我没信,不然老婆子的命都要没了!”
有了张老汉作证,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围到百草堂门口,七嘴八舌地求药。王宁让张阳赶紧登记,又让王雪把《本草备要》摊在桌子上,指着关于石榴皮的记载给大家看:“这石榴皮性温,不会伤脾胃,但得用成熟的果皮,要是用了没熟的青石榴皮,反而会刺激肠胃。大家要是家里有石榴树,也可以自己剥了果皮,切瓣晒干,留着备用。”
刘二狗见势头不对,偷偷往后退,想溜回济世堂报信,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胳膊:“怎么?造谣完了就想跑?你得跟大伙说清楚,是谁让你来说这些瞎话的!”刘二狗挣扎着要脱开,却被几个愤怒的村民围住,只得哭丧着脸说:“是孙掌柜……孙掌柜说百草堂抢了他的生意,让我来搅搅局……”
就在这时,一辆骡车停在街边,孙玉国穿着件浆洗得发亮的深蓝长衫,手里拿着个玉扳指,慢悠悠地走下来。他看见被围住的刘二狗,脸色一沉,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王宁,你用些不入流的野果壳治病,还让村民围攻我的伙计,未免太过分了吧?”
王宁走上前,手里还拿着那块石榴皮:“孙掌柜,治病讲究辨证施治,你用寒凉药治久痢,是误治;让伙计造谣,是失信。这石榴皮在典籍中早有记载,是正经药材,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当着大伙的面,各开一副药,看看谁的药效好。”
孙玉国眼神闪烁,他知道自己的药方治不好久痢,却拉不下脸认输,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济世堂用的都是名贵药材,哪能跟你这些野果壳比?要是你的药治坏了人,可别连累我!”说完,他狠狠瞪了刘二狗一眼,转身就往骡车走,连伙计都不管了。
刘二狗见状,也不敢再闹,挣脱开人群,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跑了。村民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对百草堂的信任又多了几分。钱多多拍了拍王宁的肩膀:“王大夫,你这医术和人品,我佩服!我这次带来的药材里,还有些白术和茯苓,都按进货价给你,也好让你多救些人。”
王宁拱手道谢:“多谢钱老板仗义相助。眼下镇上还有不少人染痢,我得赶紧多备些石榴皮药汤。张阳,你去把钱老板带来的药材搬进来,再烧几大锅热水,咱们多煎些药,分发给村民。”
张阳应了一声,立刻招呼着帮忙的村民搬药材。王雪则继续给大家讲解石榴皮的炮制方法,告诉大家怎么分辨成熟的石榴,怎么切片烘干。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百草堂的门匾上,也洒在村民们充满希望的脸上。
可王宁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孙玉国向来心胸狭窄,这次吃了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看了一眼后院的石榴树,枝叶间还挂着不少红彤彤的石榴,但愿这些不起眼的果皮,能守住青石镇百姓的健康,也能挡住孙玉国接下来的算计。
雨后的青石镇总算放了晴,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在百草堂的院子里洒下斑驳的光影。王宁正蹲在竹筛旁翻晒石榴皮,这些果皮要晒到摸起来干脆、闻着有淡淡涩香才算合格,他指尖拂过果皮的纹路,每一块都要仔细检查,生怕有霉变的瑕疵。
“哥,今天来领药的村民比昨天多了三成,药房里的石榴皮快不够用了。”王雪抱着账本从里屋出来,她额角沾着细密的汗珠,浅蓝色的布裙下摆沾了些药粉,“我刚去镇上转了转,好几户人家都在晒石榴皮,说按你教的方法处理,等晒干了就送些来给咱们。”
王宁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笑道:“这样最好,众人拾柴火焰高,既能帮大家省钱,又能解药材短缺的急。”他话音刚落,张阳就匆匆从外面跑进来,青色短褂的领口都被汗水浸湿了:“掌柜的,不好了!刚才有个村民喝了咱们的药,突然肚子疼得满地打滚,还说恶心想吐!”
王宁心里一紧,手里的石榴皮都掉在了地上:“人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快步跑到镇西头的李大婶家,院子里围了不少村民,李大婶蜷缩在地上,双手按着肚子,脸色惨白,嘴角还沾着呕吐物。她儿子见王宁来了,红着眼眶上前:“王大夫,我娘今早喝了药还好好的,怎么刚过一个时辰就成这样了?是不是药有问题啊?”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议论起来,有人小声嘀咕:“该不会真像孙掌柜说的,石榴皮有毒吧?”“之前喝了没事,怎么今天就出事了?”
王宁蹲下身,先给李大婶诊脉,脉搏又快又乱,再看她的舌苔,竟泛着淡淡的青色——这和之前喝药见效的村民症状完全不同。他心头疑云丛生,问道:“李大婶今早喝的药,是从百草堂领的吗?药渣还在吗?”
“在!在灶房里呢!”李大婶的儿子急忙跑进厨房,端出一碗药渣。王宁拿起一根药渣仔细看,那“石榴皮”颜色发暗,边缘泛着青黑,闻起来还有股刺鼻的涩味,和他亲手炮制的石榴皮截然不同。“这不是我晒的石榴皮!”王宁肯定地说,“我炮制的石榴皮是浅褐色,带着果香,这个颜色不对,气味也冲,像是没成熟的青石榴皮,药性烈,吃了会刺激肠胃!”
就在这时,一个淡绿色的身影从人群外走进来,是林婉儿。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腰间系着把短剑,长发束成马尾,脸上带着几分英气。“王大夫,我刚才在后院发现了这个。”她递过来一个沾着泥土的布包,里面裹着几块青黑色的果皮,“这是有人从后院围墙外扔进来的,正好落在晒石榴皮的竹筛旁边,我看颜色不对,就捡了过来。”
王宁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果皮和李大婶药渣里的一模一样。他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偷偷换了药房里的石榴皮!“张阳,你去药房看看,咱们的药材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张阳攥着布包往药房跑,脚步踉跄得险些撞翻门口的药桶。王宁紧随其后,林婉儿则留在李大婶家,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一小包陈皮和生姜,用热水冲泡后递给李大婶:“这是理气和胃的,先喝着缓解恶心,等王大夫查明情况,再给你配药。”
药房里,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石榴皮药材袋被人动过手脚,最上面两袋的封口绳松了半截,打开一看,里面混着不少青黑色的生涩果皮,和林婉儿捡到的一模一样。张阳气得直跺脚:“肯定是孙玉国搞的鬼!他昨天输了脸面,今天就来使阴招!”
王宁指尖捻起一块青石榴皮,指腹能摸到未晒干的黏腻感,他沉声道:“青石榴皮未成熟,含有的鞣酸过浓,不仅不能止泻,还会刺激肠胃黏膜,导致腹痛呕吐。孙玉国这是想让村民误以为石榴皮真的有毒,毁了这治病的良方。”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王雪闻讯赶来,手里还攥着刚登记好的领药名单,“还有十几户村民等着来领药,要是让他们知道药材被换了,肯定会恐慌的。”
王宁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街上已有村民往百草堂的方向走。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不能慌,咱们得让大伙看清楚真相。张阳,你去把济世堂的孙玉国请来,就说有要事与他对质;王雪,你去后院把咱们自己晒好的石榴皮搬出来,当着村民的面对比;婉儿,麻烦你守在药房门口,别让无关人等进来。”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张阳刚走到街心,就看见孙玉国正站在济世堂门口,假装和伙计算账,眼神却时不时往百草堂瞟。“孙掌柜,我家掌柜有请,说是关于石榴皮药材的事,要跟你当面说清楚。”张阳强压着怒气,尽量平静地说。
孙玉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故作镇定:“我凭什么要去?说不定是你们药材出了问题,想拉我背锅。”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放下账本,跟着张阳往百草堂走——他心里清楚,要是不去,反倒显得心虚。
此时的百草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王雪把两筐石榴皮摆在桌子上,一筐是浅褐色、带着果香的熟果皮,另一筐是青黑色、泛着涩味的生果皮,旁边还放着李大婶的药渣。王宁站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两块不同的果皮,对村民们说:“大伙请看,左边这筐是咱们自己晒的熟石榴皮,药性温,能涩肠止泻;右边这筐是被人偷偷换进来的生石榴皮,药性烈,吃了会伤肠胃。李大婶今早喝的药,用的就是这种生果皮。”
村民们凑上前仔细看,有人拿起两块果皮对比:“难怪呢,我家晒的石榴皮是浅褐色的,这个青的看着就不对劲。”“肯定是有人故意换的,想害咱们!”
孙玉国刚走到门口,听见这话,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就要走,却被林婉儿拦住。“孙掌柜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林婉儿眼神锐利,像出鞘的剑,“刚才有人看见,昨天傍晚有个穿济世堂伙计衣服的人,在百草堂后院围墙外鬼鬼祟祟,是不是你派来的?”
孙玉国脸色发白,却还嘴硬:“你别血口喷人!我济世堂的伙计都在店里,哪有功夫去你家后院?”
“是吗?”王宁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片,“这是从后院围墙下捡到的,上面绣着‘济世’两个字,和你家伙计衣服上的补丁一模一样。而且,我刚才让张阳去查了,镇上只有你家药铺进过这种青石榴皮,说是要用来做染料,怎么现在会出现在我家药房里?”
孙玉国盯着那块布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玉扳指,额角渗出冷汗。他没想到,自己让刘二狗去换药材时,竟让他不小心刮破了衣服,还留下了证据。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喊:“刘二狗来了!”众人转头一看,刘二狗正缩着脖子往这边走,手里还提着个空药篮。他看见孙玉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要跑,却被几个村民抓住。
“是不是孙玉国让你去换的药材?”有人厉声问道。刘二狗被吓得浑身发抖,看了看孙玉国,又看了看围着他的村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是……是孙掌柜让我去的!他说只要把百草堂的石榴皮换成青的,让村民吃了不舒服,大家就不会再信王大夫的药了……”
这话一出,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指责孙玉国。“你这黑心掌柜,为了生意连人命都不管!”“以后再也不去济世堂买药了!”孙玉国站在人群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
王宁走上前,声音平静却有力:“孙掌柜,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本分,不是用来争名夺利的手段。今天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须保证,以后再也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而且要把你家的青石榴皮全部销毁,免得再害人。”
孙玉国蹲在地上,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村民们见孙玉国认了错,也渐渐平息了怒火。王宁让张阳把熟石榴皮重新装袋,又给李大婶配了一副温和的止泻药,让她儿子带回家。“大伙放心,从今天起,咱们百草堂的药材都会有人看守,不会再出这种事。要是家里有自己晒的石榴皮,不确定能不能用,可以拿来给我看。”
阳光洒在王宁身上,他手里拿着熟石榴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村民们纷纷点头,心里的疑虑和恐慌一扫而空,对百草堂的信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而林婉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悄悄松了口气——这场因石榴皮引发的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
秋阳渐渐爬高,把百草堂的庭院晒得暖融融的。王宁正坐在石桌旁,把村民送来的石榴皮逐一检查,挑出杂质和未晒干的果皮。张娜端来一碗温热的菊花茶,放在他手边:“忙活一上午了,歇会儿吧。孙玉国今早把济世堂的青石榴皮都烧了,还在镇口贴了认错告示,村民们看了都说解气。”
王宁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跟着暖了。他看向院角的老石榴树,枝头还挂着些没摘的石榴,红得像小灯笼,“这树还是我爹当年种的,说石榴浑身是宝,果肉能解渴,果皮能入药,没想到这次真派上了大用场。”
正说着,钱多多挑着两个大木箱走进来,绸缎褂子上沾了些尘土,却丝毫不影响他脸上的笑容:“王大夫,好消息!我把青石镇用石榴皮治秋痢的事告诉了南方的药商,他们都想收购咱们的石榴皮药材,以后村民们晒石榴皮,不仅能自己用,还能换些零花钱呢!”
王雪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新装订的小册子,蓝布封面上用毛笔写着“石榴皮药用浅解”。“哥,我把你说的石榴皮炮制方法、配伍药方都记下来了,还画了石榴树的样子,这样村民们一看就懂。”她翻开册子,里面不仅有文字,还有几笔简单的画——石榴树的枝叶、切瓣的果皮、煎药的砂锅,透着几分稚拙,却格外认真。
王宁接过册子,指尖拂过字迹,眼眶微微发热。这本小册子,不仅是石榴皮的药用记录,更是青石镇百姓对抗秋痢的见证。“好,咱们多印几本,贴在镇口、祠堂和药铺门口,再给每户村民送一本,让大家都学会用这不起眼的药材。”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阵热闹的脚步声,李阿婆领着十几个村民走进来,手里都提着竹篮,里面装满了晒干的石榴皮。“王大夫,我们按你教的方法晒了石榴皮,挑最好的给你送过来。”李阿婆的孙子跟在后面,小脸已经恢复了红润,手里拿着一个大红石榴,递到王宁面前:“王叔叔,这个给你吃,比药甜!”
王宁接过石榴,心里满是暖意。他把村民们送来的石榴皮倒进竹筛,和自己晒的混在一起,“这些石榴皮,咱们分成两份,一份留着入药,一份让钱老板帮忙卖给药商,赚的钱都分给大家。”
村民们纷纷摆手:“王大夫,你救了咱们的命,这点石榴皮算什么?不用给钱!”
“不行,”王宁笑着说,“这是大家辛苦晒出来的,该得的报酬不能少。而且以后咱们青石镇的石榴皮出了名,说不定还能成为咱们镇的特产,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林婉儿靠在石榴树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她想起前些天在后院发现的布包、拦截刘二狗的紧张,再看看现在村民们的笑脸,忽然明白王宁一直坚持的“医者仁心”,不是一句空话——它藏在每一副精心配伍的药里,藏在每一次耐心的讲解里,更藏在这满院的石榴香里。
夕阳西下时,百草堂门口挂起了一串红灯笼,和院角的石榴树相映成趣。张阳正在煎药,砂锅里飘出的药香混着石榴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王宁坐在石桌旁,和钱多多商量着收购石榴皮的细节,王雪则在给村民们讲解小册子上的内容,李阿婆的孙子和几个孩子围着石榴树,叽叽喳喳地数着枝头的石榴。
不远处的济世堂,门庭冷落,孙玉国坐在柜台后,看着手里的《本草备要》,书页正好翻到石榴皮那一页。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固执和算计,又想起百草堂的热闹,心里满是悔恨。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医者的本分,从来不是名贵的药材,而是那颗为百姓着想的心。
夜色渐浓,青石镇的灯火一盏盏亮起。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还在整理药方,张娜在一旁缝补药袋,王雪在抄写小册子,张阳在清点药材,林婉儿则在院子里巡逻,守护着这满院的安宁。
院角的石榴树在月光下静静伫立,枝头的石榴仿佛也在微笑。这不起眼的石榴皮,不仅治好了青石镇的秋痢,更温暖了百姓的心。而百草堂的故事,也会像这石榴树一样,在青石镇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