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爹,我再敬您一个!祝您和我娘身体康健,笑口常开!”孙玄举起杯。
“好!好!喝!”孙父来者不拒,仰头又是一盅。
“爹,我也敬您,以后家里的事您就放心吧,有我和玄子呢。”孙逸也端起酒杯。
“放心!放心!我现在是彻底放心了!喝!”
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稠。从国家大事到村里趣闻,从工作烦恼到育儿心得,无所不谈。时间就在这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月亮渐渐升到了中天,清辉洒满院落,夜已深沉。当最后一点酒液被倒出分尽,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酒局终于走到了尾声。
此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悄悄滑过了晚上十一点。
四瓶白酒,几乎被父子三人包圆。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孙父毕竟年纪大了,酒劲上来最快。
他原本还盘腿坐着,说着话,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那么靠在摞起来的被褥上,发出了沉重而均匀的鼾声,脸上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在睡梦里依旧享受着天伦之乐。
孙逸的酒量其实还算不错,但今天喝得急,心情又放松,此刻也是强弩之末。
他勉强支撑着想要收拾一下炕桌,但手刚伸出去,就感觉天旋地转,索性也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炕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不仅如此,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梦话:“……喝……爹……再……再来一盅……红梅……我……我没藏私房钱……真没了……”
唯一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的,就只剩下孙玄了。
他的体质似乎对酒精的代谢更快一些,虽然也是满脸通红,但至少神志还算清楚。
他看着眼前这“横尸遍野”的景象——父亲靠着被垛鼾声如雷,大哥四仰八叉梦话连篇,炕桌上一片狼藉——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却充满了温暖的无奈。
他挣扎着爬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放平,让他睡得舒服些,又把大哥那不雅的睡姿调整了一下,给他们分别盖好了被子,免得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手轻脚地下了炕,他吹熄了炕桌上的煤油灯,只留下堂屋角落里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清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深秋的夜空,异常高远,一轮皎洁的明月如同银盘般悬挂在中天,将清辉洒向寂静的村落和自家的小院,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梦幻般的银纱里。
孙玄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那轮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冰爽的空气,任由酒意被夜风吹散些许。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憨态和无比满足的笑容。
今天的父亲,今天的大哥,今天的家……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而美好。
所有的奋斗、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最圆满的意义。
他在月光下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身上的酒气散了些,寒意渐渐侵来,才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和叶菁璇的房间。
推开房门,妻子和孩子们应该早已熟睡。他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脱掉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炕,生怕惊扰了家人的好梦。
躺进温暖的被窝,听着身旁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和孩子们细微的鼾声,闻着家里熟悉安心的味道,孙玄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满足感同时袭来。
酒意再次上涌,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彻底陷入梦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真好……这样的日子……真好……
第二天早上,孙玄是被窗外明亮的阳光和两个侄子在院子里玩的吵闹声唤醒的。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昨晚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睁开眼,发现炕上只有他一个人,妻子和两个孩子都不在。
他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感觉精神了些,这才掀开门帘走进堂屋。
一进堂屋,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空气仿佛凝滞了,带着一种低气压。妻子叶菁璇正带着女儿雅宁,和儿子明熙在炕里边玩,但动作明显有些小心翼翼,不时地朝他这边递眼色。
而堂屋正中的桌子旁,孙母和大嫂吴红梅并排坐着,两人都板着脸,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坐在她们对面的两个人——正是垂头丧气、一脸心虚的孙父和孙逸!
叶菁璇看到孙玄进来,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眼神里充满了“自求多福”和“小心说话”的意味。
孙玄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明白了大半。
他赶紧挤出一个笑容,走上前,故作轻松地问道:“娘,大嫂,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气氛这么严肃?”
孙母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怎么了?你问问你爹和你干的好事!昨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起夜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搀扶着都能一起摔个大马趴!
摔就摔吧,你大哥的衣服也不知道刮到哪儿了,后背从上到下划开好大一条口子,都快成两半了!那是我才给他做没多久的新衣服!”
孙玄一听,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他昨晚回房睡得沉,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不过说起来,他昨晚也确实陪着喝了不少,有点责任。
这时,坐在对面低着头的孙父,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给孙玄递了一个求助的眼神,还微微眨了眨眼。
孙玄默默地点头,表示收到信号。他立马发挥自己的“特长”,开始和稀泥、劝架,语气那叫一个诚恳:
“娘!大嫂!你们先消消气,千万别生气啊!生气多伤身体是不是?
你们想啊,犯错误的是爹和大哥,你们要是因为他们的错误,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那多不值当啊!
这亏本的买卖咱可不能做!有气,咱们就得发泄出来,千万别憋着,憋坏了可是自己的身子!”
他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在为母亲和嫂子考虑,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鼓励她们“发泄”。
孙母和吴红梅听着,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犯错的是他们,自己生气确实亏得慌。
只有炕上的叶菁璇,听得嘴角微微抽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假装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