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净土,依旧绿荫如盖,花气袭人,却像一座华美的坟墓,寂静得令人心慌。
后云舒,九重天的布云仙官,感觉自己成了一口枯井,灵力是井底早已干涸的淤泥。
魔界圣使扶云程,则像一柄断剑,周身再无半分凌厉的魔气。
十八位魔界长老,那些曾让天地变色的名字,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最绝望的,是貐无烬与獬昭明。
这两位由神兽化形的强者,此刻却像被拔了牙的老虎,被折了翅膀的雄鹰。
他们徒劳地催动着血脉,却连一丝本相的影子都唤不回。
力量,这曾与他们融为一体的东西,此刻成了最遥远的传说。
所有目光,如出鞘的利刃,带着刺骨的寒意,齐刷刷地割向了地神。
地神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愉悦。
他环视着一张张惊骇的脸,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冰:
“感觉如何?”
“这身引以为傲的修为,此刻是否像一件褪色的旧衣,再也无法庇护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貐无烬和獬昭明,仿佛在欣赏两件稀世珍品。
“你们知道吗?”
“在冥山,本座豢养的那些小可爱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如此精纯的灵力了。”
“你们的仙骨、魔躯、神兽之血……对它们而言,是何等难得的盛宴。”
地神微微摊开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嘲弄:
“真是……要好好感谢你们,竟如此体贴,亲自为我的宠物们送来了这份大礼。”
话音落下,他终于忍不住,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喉间溢出,起初是压抑的咯咯声,随即越来越响,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净土上,显得无比刺耳而疯狂。
后云舒的目光如利剑出鞘,直刺地神,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盲目自信,是通往黄泉最快的捷径。”
“你忘了,天神是怎么死的吗?”
地神神色一凝,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他缓步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上,无形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死老头,休得猖狂!”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猪老四不知何时,已祭出乾坤袋中的五齿钉耙,虽无灵力加持,那沉重的耙身却依旧带着万钧之势,死死护在后云舒身前。
他双目赤红,悍不畏死。
后云舒心头一震,这平日里看似憨痴的家伙,此刻竟迸发出如此决绝的勇气,哪怕灵力尽失,也要以身做盾。
“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地神咧嘴,笑容中满是残忍的戏谑:
“既然你急着找死,本座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一只手掌已撕裂空气,带着腐朽大地的气息,悍然拍向猪老四。
千钧一发之际,后云舒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猛地将猪老四推向一旁。
“噗!”
掌风结结实实地印在后云舒胸口。
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在洁净的土地上晕开一朵妖异的红莲。
“哎呦!……谁那么大胆,敢推俺老猪!……”
猪老四狼狈地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转头却看见那刺目的血色和摇摇欲坠的后云舒,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呆滞和惊骇。
“布云仙官!”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老猪跟你拼了!”
他怒吼着,抛却一切招式,仅凭一身蛮力,如一头失控的野猪,疯了一般冲向地神。
“有趣。”
地神轻笑,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出现在猪老四身后,一脚轻描淡写地踹在他的臀上。
猪老四庞大的身躯再次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后云舒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那一掌已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剧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只能跌坐原地,试图用微弱的内力梳理体内狂乱的气息。
视野中,同伴们一次次冲上,又一次次被地神用戏谑的方式击倒。
那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羞辱,一场绝望的折磨。
“可恶!”
后云舒一拳砸在身侧的土地上,无力与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然而,就在他拳头触及地面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那片被自己鲜血浸染的土地,竟传来一股微弱而温润的吸力,仿佛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吮吸着水分。
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纯气息,顺着他的指尖,悄然渗入体内。
是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仿佛感受到了他血液中的生命力,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与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在这神秘的交融中,土地与他的血脉紧密相连,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颤抖着抓起一把被血染成暗红色的泥土,不顾一切地按在自己的胸前伤口上。
温热、厚重、亲切……
一股源自大地深处的磅礴力量,通过血脉的共鸣,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枯竭的经脉。
那撕裂般的痛楚,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缓缓消弭。
当后云舒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眸子已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重燃了星辰般的璀璨。
他缓缓站起,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灵力,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几乎要仰天长啸。
他抬头,望向那个仍在戏耍众人的地神。
下一刻,风声骤起。
地神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瞳孔却骤然收缩。
他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如风卷残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后云舒一指点出,平静地注视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是想问,我的灵力是怎么恢复的吗?”
“现在,我亲自告诉你。”
后云舒负手而立,看上去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显深不可测。
他的目光穿透了地神,仿佛在凝视着这片苍茫大地本身。
“多亏你那一掌……”
他的声音平稳如初,却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威严。
“它让我的血,浸入了土地。”
“也让我,听到了这片土地的悲鸣。”
他顿了顿,每说一句,地神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它告诉我,那场所谓的‘地龙翻身’,不过是你移山倒海的遮掩。”
“你撕裂大地,不是为了威慑,而是为了筑巢。”
“它告诉我,那些被引至此地的修士与凡人,不是误入歧途的羔羊,而是你亲手献祭的血食。”
“你以山河为牢笼,以生灵为饵料,豢养着地底的污秽之物。”
后云舒的目光终于收回,如两柄无形的利剑,牢牢锁住地神。
“它还说,这片土地,早已厌倦了你的统治。”
“今日,它借我之手,向你讨还血债。”
话音落定,全场死寂。
众人怔怔地看着后云舒,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布云仙官,而是化身成了这片土地的意志与怒火。
地神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此刻已化为惊涛骇浪。
他强自镇定,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
“一派胡言……大地岂会言语?”
“你不过是……侥幸恢复了灵力,在此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
后云舒气定神闲,甚至微微一笑:
“那你不妨告诉我,三个月前,你在冥山地底,用三百名孩童的精血,催生恶魔,到底是否属实?”
此言一出,地神如遭雷击,身形剧震,脸上血色尽褪。
那是他最隐秘的罪行,无人知晓,为何……为何他会知道得如此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