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说到做到,她凭着自身在耀州经营的人脉和爽朗仗义的性子,将一场简单的订婚仪式操办得温馨而郑重。
仪式就设在她家的院子里,窗棂上贴了林青青和孩子们一起剪的大红窗花,在萧瑟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和喜庆。
没有高堂满座,没有繁文缛节,受邀前来的是周仲文与何清的学生、几位平日里对何清和周仲文颇为敬重的邻里,还有那些盼着儿女学有所成的家长。
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堂屋的桌上摆着林青青准备好的瓜果点心,虽不奢华,却满满当当,透着一种朴实的喜庆。
周仲文穿着一身簇新的青色长衫,何清则是一袭素雅的藕荷色衣裙,鬓间簪着一朵林青青用素绢精心仿制的梅花,淡雅宜人又别有一番风骨。
林青青作为见证人,站在屋子中央,声音清亮地说道:“今日,请各位乡亲、各位学子做个见证。何清先生与周仲文先生,二人志同道合,愿结秦晋之好。此后相互扶持,共渡时艰,同心办学,育才育人。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同证!”
没有跪拜天地父母,只有周仲文与何清相视一笑,彼此深深一揖。
周仲文将一枚素银的戒指轻轻为何清戴上,低声道:“往后风雨,有我同行。”
何清抬眼看他,眸中水光潋滟,却带着无比坚定的笑意。
孩子们欢呼起来,女学生们眼中充满了感动与憧憬,邻里们也纷纷送上真诚的祝福。
屋子里的温暖与真挚,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流言蜚语暂且隔绝。
然而,这份温馨却深深刺痛了一双暗处窥探的眼睛。
院子外,顾斌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看着其乐融融的景象,尤其是自己的儿子顾承志和女儿顾婉柔竟然一左一右站在周仲文身边。
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时,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身旁的树身上,对着阴影里的陆皓低吼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说什么捉奸成双,让她身败名裂只能回头。现在倒好,她非但没有回头,反而名正言顺地要带着我的孩子们改嫁给那个穷酸书生了,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皓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却不肯把这一切的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他强自辩解:“顾兄息怒,只能怪你的那药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才让他们躲过了一劫。我更没想到嫂夫人竟然,竟然真的心悦那个姓周的男人。
不过,既然这招不行,我们便从根子上动手。孩子总是你顾家的血脉吧?嫂夫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哪个孩子愿意要不相干的男人做自己爹呢?若能让孩子们抵触周仲文,这桩婚约,早晚得取消。顾兄,你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劝服吧?”
顾斌沉默半晌,其实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两个孩子自从跟何清离开了顾家,对他越来越冷淡了,几乎不回顾家了。
不过,他们不亲自己,也不会真心接纳周仲文的。
多年的父子之情,还比不上相识几天的外人?
何清被那男人迷惑了心智,承志和婉柔的心里应该委屈极了。
顾斌强压下怒火,决定探探儿女的口风。
几日后,他让人带口信给顾承志,跟他见了一面。
“承志,”顾斌努力挤出慈爱的笑容,“爹听说你娘要给你找个后爹了?那周仲文对你们好吗?他有没有打骂你们?你们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爹,爹接你们回家。我顾家的孩子,可以忍受贫困,但是不能忍受屈辱。”
他满心期待能从儿子脸上看到一丝犹豫或恐惧。
不料,顾承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周先生很好,他教我们读书,给我和妹妹买芝麻糖,还说要保护我们,不让别人欺负娘和我们。”
顾斌一愣,不甘心地想改变儿子的思想,他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傻孩子,那都是装样子给你们看的。等他真成了你爹,就会原形毕露了。婉柔呢?她年纪小,是不是很怕那个男人?”
“妹妹才不怕!”顾承志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维护,“周先生会亲切地跟妹妹说话,夸她字写得好,还拿出钱来让娘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妹妹……妹妹昨天还叫他‘周爹爹’了。”
“什么?!”顾斌如遭雷击,脸色瞬间铁青。
他想象中的儿子在心底抗拒周仲文,女儿哭诉后爹苛待的场景一个都没出现,反而听到了他最不愿听到的。
他的儿女,竟然如此轻易就接纳、甚至喜欢上了那个取代他位置的男人!
这,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恐慌攫住了他。
他原本以为牢牢握在手中的血缘纽带,在周仲文假模假样的关怀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他们母子,就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有多难过了吗?
“承志,你听爹的,那姓周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顾斌还想挑拨离间。
“爹,您不要再说周先生的坏话了。他对娘,对我和妹妹真的很好。而且,他不反对我们孝顺您。爹,您能跟他一样,做个君子吗?”顾承志皱着眉头打断了他。
说实话,他有点儿看不起这个亲爹了。
背后诋毁人,算什么本事?
娘也不好,周先生也不好,就他自己好?
那他为什么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呢?
顾斌又气又怒,周仲文在儿子的心目中是君子,那,他是不是成了卑鄙小人?
看着儿子礼貌却疏离地告退,快步走向那个如今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顾斌僵在原地,只觉得四周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嘲讽。
陆皓的计策再次失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他不仅没能挽回何清,反而似乎将两个孩子推得更远。
他该怎么做,才能转败为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