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号的舷窗上还沾着双生星的能量粉尘,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般的光斑。林夏正对着屏幕分析共生兽体内新增的紫色纹路,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是飞船颠簸的晃动,而是意识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渐渐晕开一片模糊的涟漪。
“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张的话音突然卡顿,手指悬在键盘上空,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屏幕上的代码好像在跳舞?”
李强扶了扶额头,试图聚焦视线,可眼前的控制台竟像融化的糖浆般微微晃动,按钮的轮廓变得模糊,数字在表盘上流淌成彩色的河。“是能量波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飞船正在穿过一片奇怪的星云,传感器显示……全是‘幻能粒子’。”
话音未落,驾驶舱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原本冰冷的金属墙壁渗出淡紫色的雾气,脚下的地板化作柔软的草地,远处的控制台变成了一棵开满荧光花的巨树,花瓣上流转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这是……哪里?”阿灰的鳞片泛起困惑的光泽,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鳞片竟变成了半透明的,能看到皮下流动的能量光脉。
共生兽从林夏肩头跳下,在草地上蹦跳着追逐一只发光的飞虫,它的身体在跑动中不断变换形态,时而化作蓬松的光球,时而凝成长尾的影子,显然对这片空间格外适应。
“梦幻领域。”一个轻柔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像风拂过风铃。前方的雾气散开,露出一道悬浮的阶梯,阶梯两侧站着许多“人”——他们的轮廓由光与雾组成,面容模糊,却带着温和的气息,“欢迎来到意识的夹缝,这里是所有未实现的愿望栖息的地方。”
林夏伸手触碰身旁的荧光花,指尖刚碰到花瓣,眼前就闪过一串画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正在实验室里调试仪器,桌上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灿烂——那是二十年前的小张,正举着获奖证书和老人合影。她猛地缩回手,花瓣上的光纹突然变得清晰,竟与小张的能量频率完全吻合。
“这里会投射出深层意识里的念想。”光雾组成的引导者缓缓抬手,指向阶梯顶端,“越往上走,越接近最真实的渴望。但要小心,沉溺太久,就会永远留在‘愿望’里,忘记现实的归途。”
李强迈开脚步踏上第一级阶梯,脚下的光雾泛起涟漪,他的眼前浮现出碎星带的战场——但这一次,他没有让队友牺牲,所有人都笑着拍他的肩膀,飞船的引擎轰鸣里混着欢呼。他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那是他藏在心底最痛的遗憾。
“别停下。”林夏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踏上阶梯时,眼前却空无一物。她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了——或许她的愿望太过模糊,连意识都无法捕捉具体的形态。
小张的脚步轻快,每踏上一级阶梯,周围就会浮现不同的实验室场景:有他第一次成功合成稳定能量核心的瞬间,有导师临终前对他说“别放弃”的画面,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留下温热的触感。“这些……都是我以为早就忘了的事。”他喃喃自语,眼眶微微发热。
阿灰的阶梯上飘着无数鳞片状的光斑,每个光斑里都有不同的族人——有的在修补被战火损毁的家园,有的在星海中自由迁徙,有的正对着他挥手,嘴里喊着“族长”。他的鳞片剧烈地闪烁着,声音带着哽咽:“大家……都还活着。”
共生兽突然对着阶梯顶端发出短促的嘶鸣,那里的雾气最浓郁,隐约能看到一扇光门。引导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门后是‘愿望的内核’,但进入的人,必须用最珍贵的‘现实’作为交换。有人用记忆换了永恒的美梦,有人用情感换了虚假的圆满。”
李强已经走到第十级阶梯,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闻到队友身上的硝烟味、飞船里消毒水的气息。他知道这是幻象,却忍不住想再往前一步——只要再走三级,就能摸到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对不起”。
“李强!”林夏的声音穿透幻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你想让那些牺牲的人,白白为你付出吗?”
画面瞬间破碎,李强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开始变得透明,正与光雾融为一体。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冷汗顺着脖颈滑落。
小张在第五级阶梯停住了,他眼前的实验室里,那个递咖啡的影子转过身——是他失踪多年的姐姐,手里拿着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草莓糖,笑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小宇,过来呀,姐姐带你去看星星。”她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小张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要迈过去,却瞥见姐姐手腕上的手链——那是他去年在黑市淘到的复古款,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十年前的记忆里。“假的……”他闭紧眼睛,转身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阿灰的鳞片渐渐恢复实体,他对着光斑里的族人深深鞠躬:“谢谢你们来看我,但我知道该回哪里去。”那些光斑闪烁了几下,化作光点融入他的鳞片,让他的能量气息沉稳了许多。
林夏最后一个走到光门附近,门内传来熟悉的呼吸声——是她从未见过的父母,正坐在餐桌旁等她回家,桌上的汤冒着热气。引导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进去吧,他们会对你笑,会听你说话,像所有普通家庭一样。只需要……忘记你是林夏。”
共生兽突然窜到她脚边,用头蹭她的脚踝,身体的紫色纹路亮得刺眼。林夏低头看着它,又望向门内温暖的光晕,突然笑了:“如果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样的‘愿望’还有什么意义?”
她转身时,门内传来一声叹息,随即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引导者的轮廓变得透明:“很少有人能拒绝内核的诱惑,你们通过了考验。”
周围的景象开始收缩,荧光花变回控制台,草地融成金属地板,只有共生兽身上的紫色纹路比之前更亮,像是吸收了梦幻领域的能量。
“刚才那个递咖啡的影子……”小张突然开口,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和我昨天在星图上看到的‘迷雾星’能量频率很像。”
李强望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星云,低声道:“或许‘未实现’本身,就是提醒我们该往哪里走的路标。”
阿灰的鳞片轻轻作响,像是在附和。林夏抚摸着共生兽的头,看着它眼中倒映的星轨——那里没有虚假的圆满,却有着正在发生的、真实的旅途。
梦幻领域的雾气彻底散去时,星轨号的仪表盘上多了一行小字,像是光雾留下的赠言:“愿望是星辰,照亮前路即可,不必摘下来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