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县,城隍府,少女明眸流转,似乎有些疑惑。
她转过头对着薛娘娘道:
“娘娘,这东西的源头在定州之外,我只能找到大概的位置。”
“不过刚刚,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反噬了,气息彻底消失了。”
“反噬?彻底消失了?”
藏书室中的陈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表情愈发严肃了起来。
泰山玉女有多强,他不清楚,但是能为元君随侍,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就算眼前这群少女,严格意义上是属于薛娘娘的神将吏兵,无法擅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抵挡的。
能让少女说彻底消失了,那此人就是真的世间除名,魂飞魄散那种!
能够在泰山玉女的追踪之下,截断线索,绝不是泛泛之辈。
“怪不得元君一再提醒,看样子这世界的水,远比我想的要深。”
“在西方吗?”
陈年顺着捧香少女的视线看去。
大魏虽然广袤,可也不是独占世间。
定州西南乃是云湖,正西方乃是三千里茫茫群山。
三千里的距离,早已过了一般术士的施法极限,却绝挡不住泰山玉女的法眼。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在泰山玉女面前,断尾求生。”
城隍庙上空,薛娘娘闻言同样是一愣。
泰山玉女那是元君所赐,陈年不知道泰山玉女的能力,她却是一清二楚。
她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吗?”
那捧香少女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回道:
“距离太远了,没有看出来,只能大致知道周围环境。”
随即她轻轻一吹,香炉之中顿时有清烟飞出,在众人面前凝聚成了一处大殿的景象。
只是那景象刚刚描绘出一个轮廓,就像是受到了干扰一般,当空消散。
唯一清晰点的,就是那供桌之上的几个草人娃娃。
看到那稻草人,刚刚回过神来的仰成宁几人顿时神情大变。
这情形,就算再傻都知道这是暗算了几人的法坛。
只是那咒就这么解了?什么是时候的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中招的时候不知道也就算了,解咒的时候竟然也没有丝毫感觉。
监天司什么时候成了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具了?!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众人除了沈幼槐和云湖龙君之外,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
陈年看着那处法坛,眼中眸光闪动了一下,开口道:
“那黑雾可还存在?”
那从虚空之中传来的声音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连云湖龙君都被吓了一跳。
惊吓过后,他心中顿时狂喜,这声音,是仙长!
果然没有来错!仙长一直在观察着这里!
片刻的寂静过后,立于半空的薛娘娘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她握着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道:
“定...定州城隍薛安晓,见过法师。”
薛娘娘话音落地,周围的一众少女几乎是同时虚空一礼:
“见过法师。”
泰山玉女,乃是元君分真化炁点化而成,她们或许未经世事,但天庭和岳府的规矩,还是懂得。
那整齐划一的少女之声,让在场众人同时惊醒了过来。
特别是张元钧,自仰成宁的话说出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后悔自己不应该阻止云湖龙君。
借天下书生之力,另立天帝,这话就不应该让仰成宁说出来!
这等话语要是传出去,造成的骚乱,远远超过当年云湖龙君走水!
别人不知道天帝的含金量,他张元钧难道还不懂吗?
这话他就不应该听,更不应该让仙长知晓。
将仙长卷入此等风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那幕后之人岳府阴司既立,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招惹的。
留方山上,陈年却不这么想,看着圆光中的场景,眉头紧锁。
他从头到尾都只跟沈幼槐一人有过交流,就是不想现身。
毕竟仰成宁想要转达的东西,不管应还是不应,都代表了一种态度。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装作不知道,任由夫子和留方山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置。
可眼前,仰成宁等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让陈年不得不做出选择。
那黑雾虽然是依附在仰成宁等人身上,其目标却是直指城隍阴司。
对方隐于暗处,连泰山玉女都无法发现其中端倪,足以看出其手段,让陈年不得不提前作准备。
那团黑雾,是唯一的线索。
而此时,周围人的动静也让仰成宁反应了过来,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望向虚空。
此时此刻,能够有如此待遇的,除了那丹阳洞天选仙之人,还能有谁?
这是监天司第一次有机会能够与其正面交流,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把握的好,或许自己几人还有一线生机。
仰成宁也顾不上形象,当即躬身一礼大声道:
“监天司主事仰成宁,奉陛下之命,有要事求见。”
“还望仙长不吝仙颜,现身一见。”
然而,陈年要想见他们,早在留方山就见了,何必等他们到这数万里之外新丰县?
此时的陈年,根本没有跟仰成宁说话的兴趣,他直接无视了,再次开口问道:
“那黑雾可还存在?”
那捧香少女闻言,微微一礼,开口回道:
“回禀法师,这黑雾仍在,只是与那处所在失了联系。”
“要想以此追寻,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对此,陈年早有心理准备,以泰山玉女的能力都说太远了,那就是真的远,在万里之外都有可能。
要想在这么大的范围之内,找到其幕后之人,想来也不会太过简单。
不过既然对方敢打城隍阴司的主意,就算再难也得做。
泰山玉女不行,那就找专业的人来做。
陈年没有多言,只是继续道:
“那就劳烦玉女了,还请将此物凝聚,贫道另有他用。”
“沈姑娘,此间事了,还得劳烦你走上一遭。”
沈幼槐闻言也不搭话,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捧香少女面前,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掌。
沈幼槐突然的举动,把那捧香少女吓了一跳。
她望着沈幼槐伸出的手掌眨了眨眼,对着香炉轻轻一吹。
一道清烟萦绕,化作了一个精巧的香囊落在了沈幼槐手中。
这一手看似简单,却再次让云湖龙君和仰成宁心中猛然一跳,甚至连陈年的眼角都抽了一下。
陈年想过泰山玉女手段非凡不凡,但没想到会非凡到这种地步。
毫无烟火之气,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够凝气化物,这等手段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陈年那桃杖虽然看起来玄妙无比,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其根本却是以形聚气、以气养形,延伸而来。
其根基仍是当初让程老三所寻的一根桃木,缺了这根桃木,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可那少女只是轻轻一吹,便能将一抹香烟化作锦绣。
连陈年都没有看出其中奥秘,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这等手段,或许只有传说中的无中生有能够与之媲美。
连陈年都没见过,更不用说云湖龙君和仰成宁。
看着沈幼槐手中的香囊和半空中的一群少女,仰成宁心中不由一沉,再次开口道:
“仙长,陛下...”
不是仰成宁心急,而是他心中非常清楚,唯有与陈年搭上话,他才有一丝生机。
如今沈幼槐香囊在手,定要第一时间去完成仙长吩咐,若是此时再不说,等到沈幼槐动手之时,他就没机会再说了。
然而,他太高看了大魏皇帝和监天司的位置,更高看了那所谓的天帝的吸引力,陈年根本没有理会他。
若非是怕留方山拒绝之后,那大魏皇帝和监天司胡来,再加上夫子突发奇想,让他来找云湖龙君,他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未曾可知。
他话刚刚开口,就听陈年的声音自虚空传来:
“龙君,贫道有一事相请。”
云湖龙君闻言身形一晃,顿时伏首道:
“仙长但有所命,小龙无忧不从,请之一字,小龙实在担当不起。”
陈年也没有客套,他屈指一弹,一道符篆流入圆光,道:
“龙君近年所为,贫道一直看在眼里,只是时机未到,未曾相见。”
“这道上清赤鲤升龙之符,便当做贫道的谢礼。”
话音落下,还未待云湖龙君有所反应,就听高空之上,传来一声惊天龙吟,声如霹雳,势若雷霆。
那在灵光之中游荡的赤鲤随声显化,变作一条丈许龙影直冲而下,最后化作一颗龙珠落在了云湖龙君面前。
龙珠入手,云湖龙君顿时激动万分,当年仙长一再强调那鬼律灵文果然另有深意。
还好自己没有掉以轻心,否则这天大机缘,怕是要就此错失了。
他当即低头伏首,向着虚空隔空一礼,口中拜谢道:
“仙长救命大恩小龙没齿难忘,能有如今成就,更是全赖仙长提点,小龙不敢居功。”
看着那道龙影,陈年眼神微微动了动,云湖龙君心中所想,他一清二楚。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没有理会那些客套话:
“龙宫血仇,贫道本不应该置喙,但沈姑娘有果报在身,还请龙君能够成全。”
此言一出,手捧香囊的沈幼槐浑身一震,她缓缓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的向着仰成宁看去。
那怨毒的眼神如同两把利刃,直插仰成宁的胸口,让他脑海之中警铃大作,急忙开口道:
“仙长!还请...”
然而,他的话再次说了一半,便被一声如同雷震的声音压了下去。
在他身旁不远处,云湖龙君眼中雷光闪烁,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龙宫血仇不急于一时,监天司不灭,此仇不止,此事但凭仙长吩咐。”
云湖龙君话音刚落,就见白影一闪,沈幼槐已经来到几人面前。
那苍白的手掌一挥,一柄刻满咒文的骨刀自城隍大殿之中飞出。
沈幼槐手握骨刀,毫不犹豫的洞穿了仰成宁几人的肉身,将之开膛破肚,花花绿绿的内脏落了一地。
那血腥的场面,把半空中的一众玉女吓了一跳。
连一旁的张元钧都忍不住开口道:
“沈姑娘...”
张元钧倒不是嫌沈幼槐手段残忍,要说残忍,泰山十八狱可比沈幼槐的手段残忍的多。
他是担心沈幼槐被怨气所控,失了理智。
岳府开衙以前,沈幼槐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索命司的厉鬼。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沈幼槐,可谓是岳府在此界的头号功臣。
若是因为监天司之人被怨气所控,影响了前路,不值得。
张元钧话音未落,就见白影一闪,沈幼槐已经消失在了众人面前,这才让张元钧松了一口气。
“伤身不伤魂,还好还好。”
一旁的云湖龙君见状也是一怔,他不知岳府法度,完全不知道沈幼槐这是什么意思。
可仰成宁几人就没那么好受了,肉身被毁,他们算是彻底绝了生机。
往日里修法所积压的怨气瞬间暴动,完全不下于沈幼槐的怨气自几人肉身之上爆发反噬。
那怨气犹如实质,瞬间便将肉身之上的伤势,投射到了几人魂魄之上。
痛!
极致的痛!
还想开口的仰成宁,话未出口,便化作了凄厉的惨叫。
还好自阴司出来之时,周边异象早已被一群少女施法遮掩,否则这声惨叫不知道要吓坏多少百姓。
云湖龙君看着仰成宁身上的伤势,没有任何动作。
这等伤势,根本不用他动手,监天司的这几个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也是这些山门世家不遗余力的想要争夺天下的主要原因。
没有民愿压制,一旦肉身被毁,多年练法积累的怨气反噬,他们就是想做鬼都做不成!
就在云湖龙君看着痛苦哀嚎的仰成宁几人之时,张元钧却是掌中朱笔一勾。
只见仰成宁等人身上的怨气,如同丝线一般,向着黑书汇聚而去。
在云湖龙君惊疑的目光之中,仰成宁几人魂魄的伤势,竟然在快速愈合。
仇人被救,云湖龙君龙目一眯,嘴角龙须颤动,沉声道:
“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岳府实力强悍不假, 但他也不是泥捏的,更何况如今仙长在侧,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说法...
那也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