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魔音贯脑,尖锐无比。
一声之下,竟是让半个新丰县之人头疼欲裂,也让仰成宁惊醒了过来。
看着脖颈上即将合拢的铁枷,仰成宁眼中黑气大盛,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鲜血喷射,骨针绽放出惨白色的光芒,连带着金线如同罗网一般飞速蔓延,瞬息之间就将整座新丰县笼罩其中。
大阵未成,封锁城隍庙失败,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仰成宁彻底没了顾忌。
此时的他,只想在云湖龙君发现异常之前,速战速决!
仰成宁的暴怒之举,让张元钧大惊失色,这些年来到定州的妖鬼邪祟不在少数。
但真正敢在城池之中的做出如此行为的,唯有当年丹阳封城的那位仙长。
若是娘娘能腾出手来还好说,但现在娘娘正处于关键时刻,根本腾不出手来。
除非她愿意自毁根基,从头再来,否则凭借自己一个判官,根本就没办法在一个暴怒的监天司主事手中保住城中百姓。
就算有城中阳气压制也不行!
阳气与妖鬼邪祟、阴诡术法之间如同水火,水大灭火,火大亦能煮水。
监天司来的并不只是一人,一个小小的新丰县城根本不能将之完全压制。
更何况,这些人本身就分属监天司高层,那骨针身后交织的金线,本身就是借由国祀祭炼所成!
而他们脚下,就是娘娘的两位血亲!
一旁的杨明等人同样看出了问题所在,不待张元钧开口,十余道鬼影便身形一闪,便向着监天司的其他几人佯攻而去,希望能趁着对方的疏忽,先将薛家兄弟抢回来。
但监天司来的都是何等人物,一个个都是活了数百年的老油条,如何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一众阴差鬼吏行动的同时,那枯瘦老者脚下一跺,一根巨大的不明生物脊骨拔地而起,直接将大殿的屋顶掀飞出去。
脊骨之上,一张巨大的兽皮迎着寒风飘荡而出,兽皮之上有无数幽绿的诡异符篆流转,将四周映照成一片诡域。
而沿着脊柱两侧延展出数十根如同利剑一般的肋骨,肋骨交错之间,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支架,上面托着一颗直径足有丈余人形头颅。
而在头颅面前,两根巨大的白骨手掌飘浮,薛家兄弟正被那手掌托在掌心。
枯瘦老者看着一众阴差鬼吏,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既然你们不愿配合,那就别怪不得我等了!”
枯瘦老者暴发,监天司其余之人也没闲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道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金幡腾空而起。
那金幡飞至半空,迎风一展,顿时有金色祥云飘荡而出,无数身穿金甲手持兵刃的“天兵神将”在新丰县上空显现。
留方山,藏书室中,陈年看着面前急转直下的景象,手中一晃,朱笔显化而出。
景精的咒文之声,再次在藏书室中响起:
“大哉城隍,实天生德。虹流华渚,山岳降灵...”
那声音每响一声,便有一道符篆自朱笔之端直入画卷。
与此同时,新丰县城北,一处大宅之中。
那如同普通树木一般无二的桃树树心之中,一道符篆缓缓亮起。
干枯的桃枝迎风而动,顷刻之间便布满桃粉。
寒风吹拂,暗香浮动,数息之间,整个新丰县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突然的沉寂,并没有引起双方的注意。
唯有那虚空莫名之处,盘膝而坐的素衣少女微微抬头。
大殿之中,一众阴差鬼吏被监天司之人尽数拦截下来。
枯瘦老者身旁,一道青年身影负手而立,他转头看着大殿之上薛娘娘的神像,轻蔑一笑:
“社伯?只有朝廷承认的才是真正的社伯!”
“你不是要遵守那丹阳仙的规矩吗?”
“至亲血祭之下,我倒要看看,那雷先劈在谁的头上!”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不下于枯瘦老者先前暴喝的凄厉之声:
“你该死!”
那声音,监天司众人再熟悉不过了,过去九年,他们没少与之纠缠。
就连暴怒中的仰成宁听到这声音,心中都猛然一惊,恢复了一丝理智。
“她怎会在此?!”
来者正是那自虚空之中穿梭而来的沈幼槐。
陈年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那处灰蒙蒙的空间之中探索。
在得到陈年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穿梭虚空向着新丰县而来。
那处空间不属法界,不在人间,完全没有受到横天乱地咒的影响。
有索命司的果报为引,再加上圆光心印之法,借助那空间的特性来,沈幼槐的极快,数万里之遥不过须臾之间。
虚空脱身一刻,沈幼槐正好听到那青年之言。
至亲血祭四个字,瞬间让沈幼槐想起了丹阳山谷沈家村的惨状。
无尽的怨气瞬间爆发,沈幼槐毫无保留的向着那青年袭去。
那青年反应也是极快,在听到沈幼槐声音的瞬间,他便条件反射般的向着一旁躲去。
然而,他快,沈幼槐更快,那充满怨愤的一击根本没有留下丝毫余地。
那青年身形刚动,就感觉心口猛然一痛。
“不好!”
心知中招,青年心下大骇,运转修为就要封住心脉。
然而,索命司的果报,岂是那么简单?
怨气正盛的沈幼槐又岂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那青年刚要有所行动,便觉身上一凉,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
也不知道沈幼槐到底在监天司做了什么,在她现身的一瞬间,整个监天司的人都下意识的为之一惊。
也就是这一惊,给了被监天司压制的张元钧和一众阴差一丝喘息之机。
“这是?!!!”
“索命司的果报?!!”
张元钧虽然不知道这白衣身影从何而来,但沈幼槐身上独属于东岳的法度,却是骗不了人。
“岳府来人了?!!”
岳府果报,别人不知道,但作为城隍判官,他却再清楚不过了。
现世报,那是岳府给予身负绝大怨屈之人的公道,怨气不解,报应不休。
与此同时,监天司众人心中也是一惊。
“索命司?那是什么东西?”
监天司,取自监察天下之意。
以己度人,这索命司一听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仰成宁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那一声索命司是个什么东西,根本不是疑问,而是震惊于竟然有这么个组织存在。
监天司花了九年时间都没搞明白沈幼槐的来历,却被对方一语道破。
听对方的语气,他们相互之间似乎并不相识,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进行辨认的。
索命,索命,这世间竟然还有专门为索命而设的机构不成?
而在这背后,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体系。
索命司...岳府...
张元钧简单的两句话,瞬间让仰成宁想到了数种可能。
那想要给天下妖鬼邪神立规矩的北极驱邪院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冒出了一个完全由鬼神组成的机构。
一个沈幼槐已经闹得监天司鸡飞狗跳,这要是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想到那铺天盖地的白色身影,几乎所有的监天司成员都不由自主的感到脊背发凉,唯有那被沈幼槐上身的青年除外。
此时的青年,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极致的疼痛。
不知为何,他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是那份痛苦却没有减轻分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长出了漆黑指甲的手掌,向着身旁的枯瘦老者身上掏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枯瘦老者不得不向着一旁避让。
他这一让,顿时让杨明和一众阴差瞅准机会。
铁链、铁枷瞬间飞出,如同蛟龙一般,直奔那白骨手掌上托着的薛家兄弟。
眼见那铁链、铁枷已经到了薛家兄弟面前,监天司众人瞬间从震惊之中反应了过来。
心中已经有些后悔的仰成宁,本来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但看着那些平平无奇的器物,他心中一热,瞬间坚定了下来。
能够一击之下直接将金幡击落,且无视阳气压制,甚至连自己一不小心都差点着了道的东西,绝非一般宝物能比的,这东西似乎还能量产!
要是监天司诸多弟子都能用上此等法器...
仰成宁双目陡然爆发出一道寒光,事已至此,双方已经完全撕破了脸皮,后悔没有丝毫用处。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新丰县的这些鬼神尽数拿下,得到那在阳气之中来去自如的方法。
唯有如此,监天司才能在这场大变之中占据主导权!
念及此处,仰成宁当即发出一声冷笑,他手上指诀一变,那遍布新丰县城上空的金色罗网瞬间凝成实质,将整个新丰县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的严严实实。
整个新丰县,在短短数息之间,被尽数封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与此同时,枯瘦老者身旁两道身影化作流光直奔半空中的金色祥云。
流光消散之时,那民愿环绕的金幡之下,出现了披头散发的赤膊大汉和两面大鼓。
霎时间,金色祥云涌动,战鼓如雷,响彻四野。
在战鼓的催动下,云头之上的金甲兵将坠落如雨,直向城中百姓家中而去。
你不是要遵守那北极驱邪院的规矩么?那我就看看,这满城百姓面前,你们如何应对!
而在同一时间,闪过沈幼槐一击的枯瘦老者,看着那向着薛家兄弟而去的铁链,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想救人?!天真!”
只见他眼中泛出幽绿的光芒,瞳孔之中似有黑影游动。
在光芒亮起的同时,巨大的脊骨之上,那足有丈余的人形头颅陡然绽放出同样的光芒,大口一张便是一声惊天怒吼。
那如同祭坛一般的枯骨竟似活了过来,在那铁链、铁枷锁住薛家兄弟之际,托着薛家兄弟的白骨手掌猛然一握,直接将二人攥在了手心。
而那缠绕二人身上的铁链、铁枷亦同时被控住。
“不好!”
局势急转直下,张元钧看着场中变化,沈幼槐到来的惊喜瞬间荡然无存。
索命司的果报来源于怨愤,就算再厉害,也只能牵制一下对方,在救人方面没有丝毫作用!
他转头看了一眼大殿之中娘娘的神像,猛然一咬牙:
“先救人!”
杨明等人听到张元钧的命令,顿时一怔,不由自主的道:
“可是娘娘...”
张元钧手中朱笔狂舞,黑书飞速翻动,一连串的人名如同瀑布一般在他面前划过。
巨大的信息流让他头疼欲裂,面色涨得通红,杨明等人的迟疑让他忍不住怒声道:
“我说!救人!”
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一众阴差鬼吏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张元钧一向待人温和,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张元钧发怒,更是第一次在张元钧身上看到判官的威严。
杨明见状也是一咬牙,场中局面瞬息万变,根本没有给他们权衡的时间,拖得越久后果越难预料。
他伸手一挥,就要将那铁枷收回,其余阴差看到杨明的动作,也纷纷动了起来。
“现在想撤,完了!”
白骨祭坛猛然一震,那巨大的头颅随之升空,悬空的白骨双臂一挥,就要与一众阴差争夺铁链、铁枷的控制权。
哪知它这一挥之下,却没有受到丝毫的阻力,那铁链像是幻影一般从骨掌之中脱出,直奔高空的金甲兵将而去。
“嗯??!”
枯瘦老者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好东西,真是好东...!!”
“西”字说道一半,老者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直奔他面门而来。
“什么时候?!”
老者悚然一惊,转头望去,刚刚看了一眼,他便觉胸腹一痛,仿佛被一双手攥住了心脏。
不,不是仿佛!就是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心脏!
“什么时候?!”
痛苦声中,老者瞥向了一旁。
却见那先前被沈幼槐上身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手中还握着一柄刻满了不明纹路的骨刀。
青年心胸大开,花绿绿的腑脏溜了一地,鲜血仿佛不要钱一般从伤口涌出,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煞文。
一个连陈年看了都有些心惊的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