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异控局联合总务司以及其他各相关单位,共同出席的关于“战后重建工作部署”的会议上。
异控局与其他单位虽各自为政,但其他单位均为普通人组成的机构。
大战来临时,普通人在后方提供的后勤保障不可忽视,但冲在最前线的还是觉醒者。
所以,如今各单位话事人皆以单清风马首是瞻,凡事都想问问他的意见。
一个个提案被放到会议上讨论,都等着单清风给予意见和决策。
那只盛满了七彩流光的腕表破碎的时候,众人刚刚对一则提案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等着单清风最后拍板。
可单清风却猛地顿住了。
腕表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镇定。
他死死盯着那抹碎裂的流光,像是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真实。
他脑海中,会议室里等待他裁决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表盘玻璃破碎的轻微声响,在他脑海里尖啸。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递过去询问的眼神。
可除了站在单清风身旁的助理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突然顿住的动作,代表着什么。
有人开始沉不住气,试图出声唤回单清风的意识,“单局?单局?”
单清风猛地一颤,如同溺水者被拽出水面。
他几乎是本能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艰难地哽在喉咙里,下颌线绷紧如铁。
“抱歉,” 他开口,声音被刻意碾平。
可那平静的嗓音中,仍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失陪一下。”
他霍然起身,动作带倒了手边的茶杯。
褐色的茶水迅速在光洁的桌面上,蔓延开一片狼藉。
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向门口,关门时,“砰”的一声闷响比平时重了许多,随即又被死寂吞没。
离开会议室,他拨通了夜鸮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同样被巨大冲击震得茫然无措的声音。
单清风离开了十分钟,会议室内陷入一片嘈杂。
助理感觉单清风应该没有心情再主持会议了。
于是,他试探性的提议,“各位,单局可能有点事耽搁,会议我们可否改日再进行?”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这怎么行啊?我们都是专程从各大区赶过来的,这来一趟可不容易。”
“是啊,眼下大家都是要务缠身,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
“这会议本就是单局组织的,这会开到一半临时取消了,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吧?”
“这......”助理一时哑然。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再度推开,单清风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他脸上已挂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出去接了杯水。
只有离他最近的助理,能看到他眼底深不见底的荒芜。
他走到座位前,甚至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抱歉,久等。我们继续。”
会议继续。
一个个关乎大夏、关乎无数人未来的提案被重新提上议程。
单清风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平稳流淌,逻辑清晰,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问题。
无人知晓那十分钟,他如何靠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滑倒在地。
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都需要他,所有人都无声地、迫切地要求他——冷静。
那十分钟,他或许想怒吼,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但十分钟后,他坐在那里,完美地履行着“异控局局长”的职责,像一座沉默却必须屹立的山峰。
东大区在本次战役中,可以说是无伤亡。
但此刻,这里依旧挂上了满城的红灯笼。
这一次,他们的灯,为远方的同胞而明。
在陈亭之“一刀断海”之后,驻军大部队就已经撤了。
唯有夜鸮一直站在防御工事的城墙上,直到长命锁的七彩流珠破碎。
他刚结束与单清风的通话,手中的长命锁已被他捏的变了形。
夜鸮虽是弟弟,但却是兄弟二人中最先懂事的那个。
小时候,夜鸮要一边学习操持家中大小事务,还要时不时的替哥哥顶包受罚。
而夜明央最大的能耐,就是到处惹是生非,然后让弟弟追在后面擦屁股。
所以,兄弟不和的名声也就这样传开了。
可事实上,没人逼着夜鸮必须这样做,是他自己愿意的。
上学的时候,总有老师问,“谁是你最敬佩的人?”
同学们的答案,多为爸爸妈妈或某些名人。
夜鸮也在本子上写下了一位名人的名字,但他心底的答案却是——哥哥。
本子上的答案会被人看到,但心底的不会。
此刻,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破碎的玻璃珠。
珠内原本流淌的七彩流光,在玻璃碎裂的瞬间便已彻底消散。
只留下一个空洞、残缺的透明空壳。
冰凉的泪水带着海风的腥咸不受控制地砸落,一滴,又一滴,溅在那冰冷的碎玻璃上。
“你那么能耐……怎么会……”夜鸮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哽咽,“你不是天才吗?你不是……眼里根本没有对手的吗?”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海岸线上显得飘忽不定。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哎……半神劫难渡啊……”
夜鸮猛地回头,看见的正是那日在东海之滨“一刀断海”的身影。
“又是你?”夜鸮惊疑的同时,也捕捉到到了来人那声叹息中的不同寻常,“半神劫?什么意思?”
“若自身未得圆满,强行提高修为招来天劫......”
陈亭之望着那片平静得近乎残酷的海面,声音低沉,“其后果,怕是……万劫不复啊!”
“天劫?那是……”夜鸮心头剧震,急切追问。
然而,那人已背过身,踱步离去。
只留下一道充满遗憾的声音,飘散在风中,“这世间,真的连一个半神都诞生不了吗?”
天劫,只有碰到半神门槛的人,才会感应到的存在。
夜鸮一直疑惑,他哥把圣辉一整个舰队全部拖入虚空,他的底气是什么?
他丝毫不怀疑他哥的强大。
但对方同样拥有一位圣境的同时,还有一整个舰队的六境、五境等。
光是消耗战,也足够把夜明央耗死在虚空里。
这一点,夜明央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便是夜明央知道了天劫的存在。
并且,他选择利用它!
早在圣辉舰队出现在东大区之前,西、南两大区就已经伤亡惨重。
若四大区全被敌人牵制,大夏将毫无可支援的机动力量。
任意一个区域失守,敌人便会直抵中心区。
届时,大夏岌岌可危。
更何况,中心区有单清风,大夏是单清风一直在守护的家国。
此刻,夜鸮能想到的便是,夜明央想利用天劫,在东大区,为整个大夏撕开一道生路!
结果很显然,他成功了,将威胁消弭于无形。
但是……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回不来?
“你那么自大......肯定没想过自己会渡劫失败吧?”夜鸮无力的撑在栏杆上,望着那平静得令人发慌的海天交接处。
圣辉舰队留下的硝烟早已散尽,湛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温柔地拍打着礁石。
这种无言的平静,像一层厚重的布,无声地覆盖了虚空中发生的山崩海啸。
悲痛、愤怒、无措......都在此刻化作一声嘶哑的、穿透寂静海风的怒吼: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