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陈皮往事（二）
他疲惫地回到家里。那是一间十分破旧的房子，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烂的桌子，两把矮凳子，简陋的炉子上放着一口破锅，烧着东西。
年迈的奶奶听到动静，杵着木棍迎了上来，“陈皮，你回来了。今天有好吃的。”
边说边笑着把陈皮拉到炉子旁。奶奶揭开锅盖，只见一锅野菜上有几根细小的螃蟹腿，奶奶兴奋地说道： “今天有蟹腿。”
陈皮看了一眼，不快地说道： “这就是些破腿，算什么螃蟹。”
奶奶一听愣了下，劝慰道： “这螃蟹腿也是螃蟹啊。这是我为了你特意去集市上捡的。”
“我跟你说过，不要出去，我会挣钱的。”
陈皮生气地大吼。奶奶被陈皮这一吼吓得不敢吭声。
陈皮难过地说： “奶奶，你知道吗？就因为我今天抓的螃蟹脚掉了，那个贩子就拼命给我压价。”
他气愤地从怀里掏出那几枚铜钱拍在桌子上，然后夺门而出。
奶奶手足无措，追着陈皮大喊： “陈皮，陈皮……”
陈皮一气之下跑到滩涂，大喊大叫，拿出九爪钩，拼命甩，九爪钩抓起泥，弄得泥土满天飞。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枚生鸡蛋放到滩涂上，退到一旁，拿出九爪钩，将九爪钩扔向鸡蛋，再收回。生鸡蛋破损，蛋清蛋黄溅了他一脸。
他擦掉蛋清蛋黄，又放了枚生鸡蛋，屏息看着生鸡蛋，再次甩出九爪钩，收回，这次生鸡蛋稍有破损。
如此反复，陈皮终于可以将生鸡蛋完好无损地收回到手中，他惊喜地得意一笑。
张启山听了齐铁嘴的话，感叹道： “陈皮居然能想到用生鸡蛋练习九爪钩的用力，也算聪明。”
“谁说不是呢？就这样，陈皮很快成了整个岛上最会抓螃蟹的人。”
贩子查看着陈皮的篓子，只见篓子里的螃蟹又大又好，而且毫无破损，“啧啧，陈皮，你这螃蟹可太棒了。”
陈皮微微一笑，将篓子从贩子手里拿起来，“我也觉得不错，我要加一成。”贩子吃惊地看着他， “你……”
陈皮不屑地讥讽道： “告诉你，现在想收我螃蟹的人多的是。”
贩子见此，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拍到了陈皮手上，陈皮得意地掂了掂手里的铜钱，扬长而去。
不远处，几个小孩默默看着这一切，偷偷地跟上陈皮。
陈皮提着空篓子，意气风发地穿过集市。
说书摊上的说书人瞥见，笑着冲他挥手打招呼， “呦，陈皮，发财了。”
陈皮笑着，将手中的钱拍到说书人面前的桌子上，“给我来个带劲的。”
“好。”
几个小孩默默跟着陈皮，目睹这一切后，有些气愤地说道： “他还真是开心，不就是螃蟹抓得好。”
“哼，抓得好又怎么样？”小孩愤怒地瞪着陈皮的背影，眼露凶光。
陈皮拎着抓满螃蟹的篓子上岸，却被几个小孩拦住。
一个小孩看了眼陈皮的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呦，陈皮，不错啊，大丰收啊。”
“那当然了，我会用九爪钩抓螃蟹，而且抓得又快又好。不像有的人，抓得再多，却弄伤了螃蟹，卖不出好价钱。”
小孩恼怒地看着他说道： “你说谁？”
“谁接话，就说谁。”陈皮故意激怒小孩。
小孩被激怒，伸手就抢过陈皮的篓子。陈皮死死抓住篓子，瞪着小孩说道： “你干什么？”
“来啊，抢了陈皮的螃蟹，我们大家分。”
小孩对着其他小孩说道。“你们敢。 ”
“上。 ”
其余小孩一拥而上，有的抱住陈皮的手，有的抱住陈皮的腿。陈皮刚甩开被困住的手，脚又被抱住。
其中一个小孩趁陈皮不备，从他背后偷袭，陈皮向前栽倒，小孩们趁机对他拳打脚踢。
陈皮浑身泥土，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地走在街上，行人们遇到他如同看见瘟神一样地躲开。
陈皮神情呆滞地拿着被打扁的空篓子，走不动了，歪倒在一个墙角坐了下来，如同乞丐一般。他听到噔噔的拐杖声，瞥见是奶奶拄着拐杖来找他了，忙躲到墙角。
奶奶吃力地走着，边走边喊： “陈皮，陈皮……”
陈皮看着奶奶，神情悲伤，正发呆着，突然听到说书声。
“忽听半天空里一声霹雳，只见一个脱光膀子的黑大汉，挥动两把板斧，从房上跳下来，手起斧落，两个刽子手已被砍翻，接着又向蔡九杀去。”
陈皮回头，只见街对面有个说书人正在说书，说得慷慨激昂，有几个路人正听得聚精会神，陈皮默默走上前去，路人见他身上脏兮兮的，不禁让了让，让他挤到了最“众士兵纷纷拦截，早有十多人葬身斧下，蔡九只好拨转马头，逃命要紧，不分三七二十一，不分兵丁、百姓，见人就砍??”
说书人瞥见陈皮的的模样，问道：“你怎么……”陈皮却沉迷于说书人的故事，回过神来看向说书人，激动地回道： “我没事，你的是黑旋风李逵吧。”
说书人愣了下点头， “嗯。”陈皮羡慕地感慨道： “他好厉害，好会杀人。”
说书人闻言愣了下，豪迈地说道： “没错，李逵向来杀人只为乐趣，一言不合就而起杀之，岂不快哉。”
陈皮微笑着若有所思道： “是这样啊。”
大雾更加浓厚。
齐铁嘴感叹地继续说道： “陈皮自此便对欺负他的孩子们起了杀心，他深知如果群殴，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他居然将那些小孩化整为零，各个击破，一一杀害??”
“他居然会兵法。”张启山有点吃惊。
齐铁嘴点头，“没错。就这样，陈皮屠杀了整个岛的小孩，不光是那些欺负他、脸了他螃蟹的，就连那些跟他素未谋面的孩子也难逃厄运。”
“我们这行虽然不能说是手上干净的，倒也不到滥杀无辜的份上。”
张启山听着心惊。“就是，这个陈皮简直是嗜杀成性。”
齐铁嘴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其实对于陈皮来说，他根本不知是非对错，他的老家是个海岛，那里的人世代跟倭寇打交道，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行。所以当日陈皮饱受欺凌，也没有人为他出头，才导致他一错再错。”
张启山叹气道： “乱世之中，人命轻如草芥。只是陈皮杀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
“谁说没有，后来岛中大人察觉异样，但没有抓到现行，陈皮又抵死不认，再加让谁也想不到一个孩童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所以只是将他暴打一顿作罢。”
陈皮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一个废弃房间的一角。奶奶拄着拐杖赶来，细细查看的伤势，轻声唤着， “陈皮，陈皮……”陈皮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奶奶。”
奶奶扶住陈皮， “孩子，这岛你是不能再留了，你快走吧。”说着拿了个装钱的布袋塞到陈皮怀里，又拿出一只蒸好的大螃蟹递给陈皮。
陈皮诧异，“奶奶……”
奶奶难过地看着陈皮，“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蟹脚，可奶奶没用，就只能让你吃糖脚。如今你就要走了，无论如何奶奶也要弄只螃蟹给你吃。”
陈皮感动得眼中含泪。“快吃吧。”陈皮点头，大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就哭了。奶奶心痛地说道： “以后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的，别再回来了。”
“奶奶你跟我一起走吧。”奶奶摇了摇头，“我在这一辈子，走不了了，你走。”说完扶着陈皮起来。
陈皮“扑通”一声跪倒在奶奶面前，给她磕了个头， “奶奶，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奶奶眼里泛着泪光，点了点头，“好。”陈皮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奶奶，转身离去。
大雾眼看着就要吞噬雕像。
张启山想到什么，疑惑地问： “二爷知他如此，怎么会收他为徒？”齐铁嘴摇头，“二爷根本不知道这些事。陈皮流落在外后，乖张很多，都是靠小偷小摸过活，没有再沾过血，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曾杀过人。”
张启山诧异， “那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齐铁嘴微微一笑， “佛爷可还记得，陈皮曾屠杀了整个河滩的面馆老板、伙计，九爷便细细查访了他的身世，才知道他居然??”
“原来如此，我当日只以为他是激愤杀人，毕竟他与丫头感情极深，但如今看来此人狼子野心，确实留不得了。”
“只是他跟二爷到底有渊源，何去何从，还得由二爷定夺。”
“一切等出去了再说吧。”齐铁嘴点头，见浓雾快要吞噬雕像，忙喊道： “走。”
说着闭上眼睛，张副官、张启山闻言也闭上了眼睛。三人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来到了另一雕像旁。
“这是倒数第二座雕像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齐铁嘴念念有词，三人努力地将雕像归位，直到大雾升起，三人刚一松懈就听见传来巨大吼声，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