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时天明。
李简整装束带,辰时便起,崔廉亦是一身干练劲装,草草吃了早饭就将还在犯困哭天怆地的张宁宁一并拖上了车。
三人到达天长观时,山门处的栅栏门还没有开,但门前广场已是净水泼扫,甚是干净。
“天师府的老爷们来了!”
随着一声高叫,一队天长观的全真道士立刻大开山门,自中门鱼贯而出,出门至外分立两厢,额外奔出一队童儿将栅栏扯开,肃立两侧皆是正色。
这般庄重吓得张宁宁顿时一激灵,“这是到什么会所了吗?这么大阵仗!”
崔廉赶紧用手肘戳了一下张宁宁,张宁宁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嘴低头。
李简却是哼哼一笑,“远来即是客,那个不服,出来打撒!”
李简话音未落,对面道士队列中便有一人越众而出。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头戴混元巾,身着青色道袍,腰间系一条杏黄丝绦,面容清癯,双目如电,修为也不过登堂初期的修为。
“福生无量天尊!”那道士打了个稽首,声音却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贫道乃天长观知客刘兴月,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李简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请刘道友头前带路!”
刘兴月面色不变,侧手躬身,搭了个请。
李简昂首阔步,迈入山门。崔廉紧随其后,张宁宁则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不时偷瞄两旁肃立的道士们。
穿过山门,迎面是一条笔直的石板路,两旁古柏参天,晨雾缭绕。远处大殿飞檐翘角,在朝阳下泛着金光,颇有几分仙家气象。
刘兴月在前引路,步履稳健,却始终不发一言。气氛凝重得让张宁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那个…道长啊!”张宁宁搓着手,试图缓解尴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兴月头也不回,淡淡道,“这位师弟莫急,前路马上就到!”
正说话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钟声。刘兴月脚步一顿,侧身让到路边,“请三位稍候,主持亲自来迎了。”
只见一队道士簇拥着一位单嗣同缓步而来。今日的单嗣同身着一身紫色法衣,手持拂尘,面容慈祥中透着威严。
临前稽首,“景言小友,贫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简拱手还礼,呵呵一笑,“单老前辈莫要折煞晚辈了,今日我是来借东西用的,您不去迎接也是理所应当!若是如此,那我可就多少有点脸皮厚了。”
单嗣同嘴角细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脸皮厚!
你还知道呢?
整个天长观因为你,一大群人三天没睡,生怕一不留神就把东西丢了!
若没有这个威胁,怎么可能把长春台借给你?
单嗣同扬中无事发生,随之呵呵浅笑,“哪里哪里!小友既然愿意借,那我们也不好藏着掖着,用就是了!”
李简会心一笑,佯装惊奇的往单嗣同瞥了几眼。
“哎,李兴杰监院和黄世平两位道友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人呢?”
单嗣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起来。
人为什么不在这里?你还不清楚吗?
李兴杰和黄世平自从喝了李简加了料的茶水足足窜了两天稀,人都拉脱相了,能来就有鬼了。
不过这话也不方便说出来。
“他们两个啊,因为京城这头的神管局有一件事需要这两个人过去处理,所以呢,我就把他们两个拆过去帮忙了,故此今日迎接他们便缺席了,还希望小友不要见怪啊。”单嗣同道。
李简闻言,故作恍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公务要紧,公务要紧。”
单嗣同见李简装模作样,心中暗骂,面上却依旧和善,“时辰不早了,莫要耽误了正事。小友,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重重殿宇,来到观东侧下院一处僻静所在。
此处立着一栋颇为朴素的殿宇,正殿匾额上刻着分个鎏金大字,“处顺堂”。
公元前1227年七月,全真七子之一长春真人丘处机羽化于此,次年长春真人传承弟子尹志平便在此处建设处顺堂并以此安置秋祖仙蜕,这也便是天长观被称之为全真龙门祖庭的根由。
行入殿内,一眼便可窥见殿中间摆放的一支巨瓢,此物名曰“瘿钵”,系一古树根雕制而成,为清朝雍正皇帝所赐,据传此物下方便是丘祖遗留下来的仙蜕。
李简立在丘祖神像面前重整衣装,当即捻香上敬,俯身下拜,行礼于蒲团之上,足行三行九叩之大礼,以表对前辈修行祖师的尊重。
崔廉和张宁宁在其身后也是有样学样,各自行礼。
礼毕后,单嗣同方引着三人来到殿后,只见在三棵古树围绕之下立着一封石台。
这石台约有四尺左右高,通体由煤精打造,乌黑透亮,上有三百六十五枚孔洞,对应天地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以及人体三百六十五道大穴,其周身又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凹槽凹槽中皆有朱砂填满,汇成若干符文浮于台上,其正上方有一处仅供一人盘坐的小坑,坑底绘有阴阳,为周镌刻着洛图八卦。
人未至,然威压已来。
李简忍不住点头称赞,“当真是世间第一等的灵宝,滋养百年已有灵智,这种威压,纵使是入室境也不遑多让!幸好此物是个无主之物,若是认主了这释放的威压,这圣人恐怕才能抵挡一二。”
单嗣同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小友慧眼如炬。这长春台乃我观镇观之宝,恐怕只有天师府祖天师留下的那几件仙器可比了,自丘祖坐化后便无人能真正驾驭。今日借与小友一用,也是一场缘分!”
李简点了点头,“单老前辈所说甚是,长春真人丘祖爷惊才绝艳,其继任者尹真人更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能遗留此物异泽后世,乃是我后人之福啊!”
单嗣同轻轻点手旁侧立刻出了九身穿青衣的道人,手中各持一符,玉符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微光消弥那长春台上散发的威压。
九人手中各持着一方玉匣,纵使隔得很远,也可以闻到那匣中散发出来的阵阵药香。
九个道人来到长春台下自玉匣中取出九个葫芦,每个葫芦对准长春台下方的一个约有拳头大小的孔洞,小心拧开壶嘴,将其中药液缓慢倒入洞中,再以那葫芦为塞封住孔洞,上贴赤符,封住药香。
那九道人退出威压范围之后,那九枚玉符便立刻崩碎出点点光点,直接碎成了一地残渣。
随后又有八个道人各持枣木长杆,持着玉符迈入威压之中,定入八方四角,以那杆子为骨拉出鹅黄色绸缎帷帐,将石台围住,仅是挑了一个缝隙供人进出。
等这八个道人退出之后,单嗣同才从随身的小匣中取出一枚颜色更甚的玉符递交在李简的手中。
“景言小友,此物乃是护身所用的灵符,想要靠近这长春台,在其中洗练就必须手持此玉符,方可入内!这玉符效力只能坚持一个时辰。若是届时无法退出,身在其中之人,恐会被威压压碎周身骨头身死道消!慕情之心固然是好的,但是进退有度方为正道,不可辜我份偏执折了性命!”
李简欣然点头,双手捧着这玉符,回身交在崔廉的手中。
“崔廉,单老前辈所言,你可听清!”
崔廉点头,“弟子已听清!”
“今日为师借长春台为你洗去周身功法痕迹重铸大道,并非是希望你日后能有多少建树,能有多高修为精进指望你能够固守本心,莫痴莫忘!人贵在自知,勿再贪嗔!若深觉不适,便从其中退出,莫要心急!你可知晓!”
李简言语间多了几分昔日少有的严厉。
灵器灵宝本就是世间难寻的宝贝,而这些宝贝体内都蕴有真灵,虽不像人与精灵那般可以随意移动,但自身便有威能,亦是超过寻常诸多修行者,其虽有似人之处,但不怎通情理的还是颇多的。
李简是真的怕崔廉有贪功折在台上。
崔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玉符,沉声道:“师父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李简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转向单嗣同,“单老前辈,我这徒儿就拜托您照看一二了。”
“好说!”单嗣同微微颔首,旋即嘱咐道,“崔小友进入长春台围帐之后,你需要拨去身上的衣物,盘坐于石内凹槽之内。在整个过程中要始终抱全守一,莫要引动邪念!此物已颇通明智,如果你心生邪念,那其中真灵恐会动手,将小友抹杀!还望万分注意莫要动念!”
崔廉闻言,神色肃然,郑重地点头道,“多谢前辈提点,晚辈谨记。”
言罢,崔廉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玉符,转身便朝那长春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