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明的脸色在他的话语中一寸寸灰败了下去。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那些旖旎的回忆，在她否认认识他的那一刻便泡影般破灭了。
他很难过，那难过很快又变成了恨意，但在卫童说完之后，他又觉得羞愧。
“最开始我其实……”他想解释，但解释的话在他自己看来都苍白而无力。
卫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说吧，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尉明沉默良久，终于慢慢开了口。
“是别人让我做的，他让我想办法接近……”他的舌尖一片苦涩，“……长公主。”
“那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命令？他让你接近长公主，除了刺杀公主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卫童问。
尉明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见过他。至于我为什么听从他的命令，那是因为他手中有些对我姐姐一家不利的证据。”
“我姐姐，”他对着卫童苦笑了一下，“你们应当也查过了吧？她的夫君是刑部尚书，从前也是四皇子一派，帮着四皇子处理过几件脏事。皇上登基之后对此查得极严，那人便以此要挟我听令于他。”
“其实我并非全然因为这个，才接近长公主的，我……”
“这不重要。”卫童打断了他，“他只让你去刺杀公主？”
尉明愣了片刻，点点头：“只有公主。”
“你为何会答应？”
“因为他说，杀了公主之后，他就会销毁那些证据，而且还会帮我掩盖踪迹，不会被人发现的。”尉明慢慢说道。
“我知道公主并非皇上亲生，”他说，“一个继女而已，当年进叶家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皇上能与她有多亲近？我见过她一回，就是在宫变那一日。若叶家当真看重她，怎会所有人都逃出京城，独独留她自己进宫去当人质？可见她在叶家其实并不受重视。”
“我父母早亡，几乎是姐姐将我一手带大。这些年里，姐姐对我多有照拂，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家中出事……所以我便应下了。”
“只是没想到她分外机警，我不但没能得手，胳膊还受了伤。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发动了这样大的阵仗来搜寻我的下落，最最没想到的……”一想到叶长歌，尉明的心口便是一阵抽痛。
卫童冷笑了一声：“别将自己演得像个受害者一样。你分明是想利用长公主，难不成因为长公主看穿了，所以不让你利用，她便做错了？”
“我没说她有错，”尉明分辩道，“我只是、只是不知她为何这般绝情……”
“你当初接近长公主的时候便怀着别的目的，如今反倒怨长公主绝情，这世上没有这种道理。”卫童毫不留情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尉明喃喃道。
“那人与你平日里是如何联络的？”卫童继续审问，“他为何要对公主下手，你又是怎么混进宫中的？”
……
一个时辰之后，卫童离开了诏狱，进宫去见皇上。
叶明善正在看望叶清言，得知他来了，便让他直接进来。
“此事本就是针对你的，你也听听。”他对叶清言说。
待卫童一五一十将尉明交代的事全都说了之后，叶明善冷冷地“哼”了一声。
“继续查，”他说，“既然能在马场里动手脚，还能让人绕过宫中巡夜的侍卫来到小言这里，背后那人一定十分清楚宫中各处守备的动向，顺着尉明这条线继续往下查，总会将人揪出来的。”
说罢，他安慰叶清言道：“小言别怕，那人藏不了多久的。”
叶清言笑笑：“父亲放心，我不怕的。”
等叶明善离开之后，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公主，该服药了。”
锦绣端了药进来，叶清言回过神来，接过来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从她的舌尖蔓延开来，她恍若不觉，沉吟片刻，吩咐道：“我有件事要交给你，等会儿你出去帮我跑一趟。”
……
夜幕降临，叶清言没有靠在灯下看着书。
不一时，锦绣便带了一人进来。
叶清言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重明。”
重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道：“公主还真是命大。”
“是啊。”叶清言将手中的书扣到了一旁，示意锦绣到自己身边来，“那地下水渠的栅栏到出水口竟然那样远，若非我水性还不错，如今怕是已经变成了水渠中的一具尸体了吧？”
重明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当日公主问我的时候，我便告诉过公主很可能会有危险，是公主自己执意要冒这个险的。”
“这事我没有怪你，毕竟虽然危险，可也算是为我谋得了一条生路。”叶清言说。
重明挑眉：“那公主此番召我进宫是为了……？”
“自然是为了其余的。”叶清言直视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重明，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也没有得罪过林姐姐，为何你几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呢？”
在听到“林姐姐”三个字的时候，重明唇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公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叶清言不打算和他继续卖关子了：“当年射向我的那支箭，如今受了惊的马，还有昨夜的那场刺杀——为什么？”
“公主如何能断定，这些都是我做的呢？”重明问。
“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叶清言说，“你大可以继续否认，不过也只是能多拖延些时间罢了，父亲那边总会查到你头上的。”
重明看着她，并不说话。
叶清言叹了一口气：“你在宫中多年，别人兴许不知，但我是知晓的。当年钟毓宫侧殿的大火，席婠素能避开所有侍卫，一路去到林姐姐的殿中，这是你的手笔。”
“当年我给了林姐姐一份名单，林姐姐很快便将我想要的都告诉了我，这也是你的手笔。”
“还有先皇后的那只手——能瞒过整个后宫，将皇后在她自己宫中掳走，这同样是你的手笔。”
“重明，”叶清言蹙眉问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