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雪的冰魄镜上,金线末端的阴影突然翻涌,一行暗金色的古字从地脉深处浮起。
她瞳孔微缩,镜面上的白雾再度凝聚又消散,那文字竟在她注视下扭曲变形——原是“天命昭昭,悲悯为基”的端庄正楷,此刻却像被顽童用墨汁涂过,歪歪扭扭成“天命糟糟,憋笑为忌”。
“卜凡。”她的声音比冰魄镜的寒气更重,指尖仍掐着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反笑种不是自然生成的。是这段天条残文被荒诞波污染,反转了本意。”她将冰魄镜转向卜凡,镜中扭曲的文字像活物般蠕动,“它现在要重塑的,是‘绝对寂静’的神权逻辑。等它成型……”她喉结动了动,“所有笑声都会被定为逆天之罪。”
卜凡啃了一半的烧饼“啪”地掉在草堆上。
他原本翘着的二郎腿“咚”地砸在地上,往前凑了半步,盯着冰魄镜里扭曲的文字,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合着之前咱们炸它七回,人家躺地上装死呢?输不起还想开外挂?”他抓了抓后脑勺翘起的头发,突然蹲下来翻自己的破布包,“雪雪你早说啊,我裤腰里还藏着半块馊豆腐……”
“且慢。”紫菱的星钥突然发出清脆的铃响。
她抱着星钥后退半步,投影里的黑铃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星钥显示,反笑种的结构依赖语义纯粹性。”她指尖轻轻划过投影中的纹路,“若能让它接触大量无逻辑但音近的滑稽词汇,会引发内部共振……”她声音渐低,眉峰微蹙,“但必须在它的‘寂静领域’内引爆谐音潮。那地方……”她抬眼看向卜凡,“进去的人会立刻失声。”
“失声?”赖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这个扎着高马尾的散修姑娘正啃着根酸黄瓜,闻言把黄瓜把子一扔,“那咱们用符纸写?用剑穗抖?还是……”她突然盯着卜凡的裤裆,眼睛一亮,“用你那泥偶喷绿黏液?”
卜凡“唰”地从怀里摸出一叠草纸,纸边还沾着油渍——显然是从烧饼铺顺来的。
他抖了抖草纸,上面歪歪扭扭写满“天条天条,不如裤腰”“神谕神谕,一屁冲去”之类的句子,嘴角咧到耳根:“早料到要进那哑巴窝!咱不用嘴笑,用屁说话。”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竹制葫芦,每个葫芦上都贴着朱砂画的声波符,“赖瑶,你带臭气队潜地心。每人背个屁葫芦,里面是七七四十九天的馊饭混狗尾巴草孢子。点燃后喷绿气团,这气带声波——”他拍了拍最近的葫芦,“能把草纸上的词儿,用屁声儿震出去。”
赖瑶凑过去闻了闻葫芦口,立刻捂住鼻子倒退三步:“你这是馊饭还是化粪池?!”但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一把扯过草纸扫了两眼,突然“噗嗤”笑出声,“这哪是咒语?分明是你在茶馆听的相声段子!”她把草纸往腰带里一塞,冲身后二十来个同样背着屁葫芦的散修挥手,“都听见没?今晚咱们放的不是屁,是炸天条的雷!”
行动当夜,七城同时响起破锅敲打的声音。
卜凡站在最高的城楼上,看着东边的张铁匠抡着锅铲敲自家炒菜锅,西边的小乞丐用木棍捅着讨饭的破碗——这些声音混着从各家各户飘来的馊味,像一张黏糊糊的网,裹住了地心传来的寂静波动。
“潮汐成型!”赖雪举着冰魄镜大喊,镜中黑铃的幽蓝光芒明显暗了几分,“快!”
赖瑶的身影从他脚边掠过,带着二十个“臭气敢死队”成员,像一群背着绿葫芦的燕子,顺着地脉裂缝往下窜。
卜凡望着她们的背影,摸了摸腰间的泥偶——这泥偶今天特意裹了三层臭袜子,“等会儿要是那黑铃耍诈,你可得给咱喷点狠的。”
地底下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在敲一面破鼓。
卜凡屏住呼吸,盯着冰魄镜——赖瑶他们已经点燃了屁葫芦。
绿色气团从地脉深处升腾而起,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绿珍珠,每个气团都随着“天条天条,不如裤腰”的声波震动,在空气中拉出半透明的波纹。
异变来得比预想更快。
先是城门口卖糖葫芦的老汉喊了句:“两文钱一串——”话音未落,后半句自动押韵:“甜过你家小孙孙!”接着是路过的筑基修士掐诀念咒:“清风化雨——”咒语突然变成:“吹得你裤裆漏!”最离谱的是天边的雷云,“咔嚓”一道闪电,竟在云层里劈出“轰隆隆,你个葱油饼”八个大字。
“成了!”卜凡一拳砸在城垛上,震得灰砖簌簌往下掉。
冰魄镜里,黑铃正在剧烈摇晃,表面的裂纹像蛛网般扩散,“再加点料!”
可就在黑铃即将炸裂的瞬间,地底突然涌出一道金光。
那光比星钥的亮更醇厚,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像一只无形的手,要把飘散的谐音波重新捏回原样。
“天条根系!”紫菱的星钥剧烈震颤,投影里的金光中,隐约能看见金线的残段在蠕动,“它要净化污染,重塑神权!”
卜凡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猛地撕开最后一个屁葫芦的封条,把怀里最后一张草纸贴了上去——这张纸比之前的更皱,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尊嘟假嘟”“泰酷辣”“你人还怪好嘞”等字眼,“老子让你净化!”他扯着嗓子吼,“启动终极杀招——《网络烂梗融合版·2024跨年特别篇》!”
绿气团“轰”地爆开。
无数热词像一群没头苍蝇,撞进金光里。
“尊嘟假嘟”缠住金线,“泰酷辣”撕咬光纹,连“你人还怪好嘞”都挂在光团上,把那冷肃的金光搅成了一锅乱炖的浆糊。
地底下传来一声哀鸣——像是古钟碎了,又像是唢呐走调。
金光开始崩解,金线寸寸断裂,最后一缕光消失时,连带着黑铃的碎片一起,化作漫天星尘。
紫菱的星钥“叮”地轻响,投影里的天道残影彻底熄灭。
她望着空了的星幕,喉咙动了动,轻声说:“这一次……是真的断了。”
风突然变了。
之前裹着馊味的浊气不知何时散了,吹在脸上是清清凉凉的,带着点青草香。
卜凡抬头,发现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银辉洒在城墙上,把他破洞的裤脚照得发白。
“凡哥!”赖瑶的声音从地缝里传出来,带着点气喘吁吁的笑,“那黑铃炸成渣了!就是这屁葫芦……”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咋地?我脸上有东西?”
卜凡低头一看,自己裤腿上不知何时沾了块绿黏液——是泥偶打的喷嚏。
他蹲下身戳了戳泥偶的脑袋,泥偶又打了个喷嚏,喷出的黏液里竟飘着半片“泰酷辣”的草纸。
远处传来鸡叫。
第一缕晨光爬上城楼,照在卜凡翘起的发梢上。
他突然听见街角传来笑声——是卖豆浆的老妇人,正举着碗对邻居喊:“尝尝不?甜过葱油饼!”
赖雪走过来,冰魄镜上的白雾彻底消散,映出她微扬的嘴角:“天条根系焚毁,天地清明……”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这清明,才刚开头。”
卜凡摸着下巴,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
他突然想起紫菱说的“荒诞不再是例外”,又想起刚才老妇人的话——甜过葱油饼。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烧饼,拍了拍灰,咬了一口。
这次没抹馊油,却比任何时候都香。
“走,”他拍了拍赖雪的肩,又冲紫菱和刚爬上来的赖瑶招招手,“去喝碗豆浆。”他咧嘴一笑,“顺便听听,这新世道的笑声,能有多响。”
晨风卷着笑声掠过城墙,吹向七城之外的远方。
那里,被天条根系压制了千年的生机,正随着第一缕晨光,悄然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