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冷,让他醒了醒,但只醒了一丝,脑子还是乱的,乱得像被马蹄践踏过。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睛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眼前有人在忙碌,但老喇嘛眼里看来,他们这些人就是鬼,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有人走过来,一步又一步,脚步声很轻,是独眼龙。
他看着老喇嘛,说。
“上师,你那有盐巴没有,他们煮肉要用。”
他的声音很轻,在老喇嘛的耳朵里听来,很恍惚。
老喇嘛的手在抖,他就用那只发抖的手捏住自己的大腿一掐。
疼,是钻心的疼,看来,这不是梦。
恶鬼们还在忙。那些脸,有些熟,有些不熟,却都是商队的人。
他看清了,看清了那几张脸,他亲手杀死的脸,他甚至看到了那个中原汉人,他在那劈柴,依旧是那张忧郁的脸。
独眼龙看老喇嘛没反应,以为是不想给,笑了笑,没说什么,走开了。
老喇嘛像是被抽去全身筋骨,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
他眼神空洞,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他瘫坐在床上,脑海里如同乱麻,反复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
那一幕幕血腥残忍的杀人场景,只是自己在这冰冷孤寂的夜里做的一个噩梦?
他目光呆滞地落在墙角,思绪飘回到昨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可当他看到手中藏刀,刀身上已经凝固的斑斑血迹,微弱的光线中透着令人胆寒的暗红色。
这抹刺目的红,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醒了他。
他可以无比肯定,昨晚,他确实亲手杀了他们。
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的触感,痛苦的呻吟和挣扎,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老喇嘛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迷茫。
他苦思冥想了许久,内心在恐惧与侥幸之间不断拉扯。
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在房间里翻找出一些盐巴。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一些,脚步却依旧有些踉跄的去找独眼龙。
独眼龙看到老喇嘛,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
老喇嘛强挤出一丝笑容,将手中的盐巴递过去,试探着,问。
“你们……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他盯着独眼龙,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独眼龙接过盐巴,一脸轻松地回答。
“睡得挺好。”
说这话时,独眼龙的表情自然,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就像平常的任何一天一样。
老喇嘛看着独眼龙的神情,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可表面上却只能陪着笑,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凛冽的风雪如肆虐的猛兽,疯狂咆哮,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殆尽。
就这样整整肆虐了半个月之久,风雪才像是终于耗尽力气,渐渐小下来。
在这漫长的半个月里,那支商队的人都借住在庙里。
那时候庙中本就清冷,只有老喇嘛一个人,如今因这些外来者的入驻,多了些烟火气,却也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诡异。
每天,商队的人都会架起锅灶,煮上香气四溢的肉。
浓郁的肉香在庙中弥漫开来,可老喇嘛每次闻到,心中却并无半点食欲,甚至恶心。
商队的人似乎格外热情,每次煮肉,都会邀请老喇嘛一同享用。
盛情难却之下,老喇嘛不得不强颜欢笑,与他们围坐在一起。
可当他看着这些人,心中却止不住地发毛。
他总觉得,在他们看似友善的面容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老喇嘛似乎都能感受到很多时候,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后背不禁阵阵发凉。
每一个夜晚,老喇嘛躺在冰冷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闭上眼睛,商队众人的面孔就在他眼前交替浮现,或是微笑,或是冷漠,或是带着莫名的深意。
这些幻影和死人脸交织在一起,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困住。
房间里外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就这样,半个月来,他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精神也愈发萎靡。
终于,半个月后,天气稍稍放晴,商队决定重新启程,离开这个停留许久的措仁达瓦村。
看着商队的人收拾行囊,牵起驮满货物的牦牛马匹,渐渐远去的身影,老喇嘛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站在庙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依旧心有余悸。
这一次的诡异经历,永远印在老喇嘛记忆中,难以磨灭。
特别是商队里那个中原汉人,他那张忧郁的脸。
老喇嘛时常回想,那个汉人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时,都不禁心生寒意。
自那惊心动魄到诡异的一夜过后,老喇嘛满心恐惧,他暗暗发誓,要将这件事永远深埋,任其在岁月中腐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他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会被永远尘封,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出人意料,时光匆匆,一晃十年过去。
原本以为已被岁月掩埋的往事,却因吴小姐等三人的突然到访,再次浮出水面。
老喇嘛缓缓道出那段往事时,声音颤抖,可吴小姐却一脸冷漠,对于老喇嘛所讲的那些充满血腥惊悚的故事,丝毫不感兴趣。
她目光冰冷,直直地盯着老喇嘛,开口,说。
“你杀一个人,还是杀一万个人,这些都与我们毫无关系。”
“我只想知道,那个中原汉人拿的铃铛,是什么样的,你当时有没有看清?”
吴小姐很急切,似乎那个铃铛才是她真正关心的关键所在,至于老喇嘛曾犯下的罪孽,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老喇嘛被吴小姐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愣神,努力在记忆的深处搜寻着关于那个铃铛的模样。
十年的时光,已让许多细节变得模糊,包括那个铃铛。
老喇嘛微微皱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