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还好奇过其他茶商为什么要费那个周章，非得在用箬叶包好了的茶叶外层再包上层别的东西。
他觉着那玩意除了好看一无是处——高成本会迫使售价跟着变高，并且有了包装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他那会还见着过有个别商人仗着外面有东西阻挡，偷摸以次充好，或者将两种品质的茶叶悄悄混在一起搭着卖。
他一向唾弃这种不够诚信、糊弄客人的行为，连带着也不愿意给自家的茶叶再加什么漂亮衣裳。
虽然包装之后的茶砖，看起来真的比他们茶庄产出来的那个漂亮太多。
“主要……我见过有那种仗着包装次好混卖的嘛……”伍友缩着脖子小声辩解，“小程姑娘，伍某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
“……什么同流合污，您这分明叫因噎废食——因噎废食您懂吗！”程映雪彻底被这胖掌柜的逻辑给气笑了，当即袖子一挽，双手叉了腰，“谁告诉您给这茶叶换个外皮就一定代表着可能会真假混卖了？”
“那是个别没什么商德的商人才能干出来的荒唐事……您要是不喜欢，别学他们不就完了？”
“我们给茶叶换个漂亮整齐些的包装原本也不是为了以次代好或是良莠混买——那东西的核心作用是为了让那茶叶看起来品质对得上它的价格，以免客人们被那堆干巴巴的枯箬叶劝退。”
“伍掌柜，您想想，”小姑娘拳头虚攥，敲着掌心作一派苦口婆心，“倘若您是打算买两盒茶叶送人——您还真能直接就拿着用枯箬叶和细麻绳包着的、随时能掉下几块茶叶渣和竹叶渣子的茶砖送人吗？”
——那像话吗？像话吗？
谁家好人给人送那样的茶叶？
这要是一拿出手来……指定得被主人家拿扫帚打出去吧！！
“咳……这个，”伍友的眼神越发闪躲，“这个……这若换了伍某的话……那伍某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把茶叶拿出去送人的。”
“起码……起码找个像样点的盒子。”
“喏，您看，这不就得了吗？”程映雪瘪嘴，“您茶庄里卖着的茶叶，连您自己都不愿意原模原样地拿去送人，客人们又怎么会愿意掏那么大的价钱将它买下来呢？”
“虽说并非所有人买茶都是为了将之充作贺礼，但有着想法的客人总能占上个两成左右吧？——您这还能要求这些人能人手自备一个刚好放得下那茶砖的盒子吗？”
“再者说，就算我买茶是为了自己喝，”小姑娘退后一步，抱胸反问，“难道自喝的茶叶就不配有一个好点的包装？”
“那么大的茶砖，我又不可能一次就将它喝个干净——没喝完的茶叶，我总得再找个地方把它们存放起来吧？都干成了那样的箬叶它经得起来回折腾？”
“……那必然不能。”伍友低着脑瓜搓搓指头，“被多次烘干之后的箬叶早就脆了，基本称得上是一打开便没了能复原的机会。”
“对——啊——”程映雪满目幽怨地抬了眼睛，“所以，就算您想节省些成本，给客人们留出个最实惠的价位，那也怎么都得给那茶叶换个结实耐用点的皮子吧？”
“不然买一次您家的茶叶，回家喝过一次，就得重新找合适的东西给它包裹存放……这多麻烦？长此以往，谁还会那么乐意来您这卖茶？”
“这些，您就没想过吗？”小姑娘说着说着憋不住浮上了满面的恨铁不成钢。
胖掌柜闻此只越发气弱地讷讷垂下了脑壳：“没、没想过……”
——他没那么懂茶，他家懂茶的是他闺女，他一直以为茶庄的生意不好，是他那茶哪里出了问题，品质可能不够，或是他的存储方法不对，以致本来好好的茶叶一运到两广就变质了来着。
是以，他这庄子里的储茶方法年年都会有些小的调整……但都没什么效果。
谁知道说到最后居然会是包装的问题！
“……”程映雪应声陷入一段颇为长久的沉默。
——谢邀，她真的有点想打人了，虽然这想法不太礼貌。
“……伍掌柜，您能把您这产出来的、不同品级的茶叶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努力遏制住心头那股不礼貌冲动的小姑娘磨了磨牙，她这会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可以的话，最好再顺带拿来两张空白宣纸，一小把麻绳，竹篾，并上剪刀和笔墨。”
“可以的，小程姑娘，就是您要的东西有点多，稍稍多等一下。”伍友闻言忙不迭连连点了脑袋，话毕跑出茶仓招来了那两名守着仓的小工。
卖茶淡季，常日无所事事的小工们得了吩咐便立马来了精神，众人只觉自己在那茶仓里等了刚约摸盏茶时间，程映雪方才点出来的那几样物件，就已然被摆到了她的面前。
“您要的东西都齐了，小程姑娘。”
带着最后一批茶叶，在小姑娘面前站定了的胖掌柜擦着额汗，微微松出口气来：“您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没有？”
“没有，很齐全。”垂眼瞄了桌面一眼的程大老板的神情稍显复杂，“不过有一点——”
“伍掌柜，”程映雪边说边伸手指向桌上摆着的那几只茶砖，“您能分得清这里面哪些是品质上等的好茶，哪些茶叶都品质平平，只是普通的开价产品吗？”
“啊这个，这个可以啊！”伍友闻声一愣，遂颇为兴奋地与小姑娘介绍起了几只茶砖，“小程姑娘，您看这里。”
“我们每块茶砖外面绑着的纸标上都是写明了这茶叶的完制时间的——加之软枝茶一向是越放越香，很好分辨。”
“您瞧，这是庄里产的十年份的茶，是咱们茶庄目前有着的最老、最香醇的好茶，这里就有着相当清晰的标注——喏，四年六月，刚好是是十年前。”
“还有这一块，这是八年份的，上面标注了六年六月——八年的茶就不如十年的香了，但也很好。”
“以及这个，这块是三年，那块是五年，今年春天赶下来的茶叶这会还没陈化到位便没拿了……但这有个刚一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