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您之前把那些茶叶都包装成什么样子了。”
程映雪微笑，露出唇边一个小尖的虎牙瞧着莫名便带上了几分锋锐。
伍友被她说得背后冷汗直冒，他眼神闪烁着支支吾吾望天望地望四方的看了半晌，良久才讪笑着举起一根指头：“那个……嘿嘿。”
“小程姑娘，咱们要不然还是先看看别的吧？比如，您看您想不想去瞅瞅后面的陈化……或者我们等待会日头缓下一些，咱们上山去试试采秋茶？”
“正好秋茶这还有最后两批能采……我们亲手制出来的茶叶，那滋味肯定和平常买来的大不相同。”
胖掌柜极力忽悠着试图转移话题，孰料小姑娘却似早早便看穿了他的意图，只面不改色地愈发笑咧出那两颗不大明显的小虎牙：“别挣扎了，伍掌柜。”
“采茶这事可以等我们回来再说——至于陈化，这东西，依着我对包括但不限于紫砂陶泥，滇地黑茶之类‘陈化’的了解，无外乎是将储存了一定时间的茶叶拿出来重新拿出来回软蒸透再烘干上一圈罢了。”
“这些，看不看都大差没差——伍掌柜，咱还是赶紧去您存放茶叶成品的地方看看吧，啊。”
程大老板循循善诱，那话中悄然便多上了三两分的“威逼”之意。
伍友被她说得不住一个哆嗦，至此他也看透他今日大半是“难逃此劫”了——几番犹豫之后，终竟咬着牙重重一点脑袋。
“成！那咱就去看看好了。”胖掌柜绷着面皮说了个悲痛万分，那模样瞧着倒不像是要去仓库的——活似是打算奔赴法场。
“不过，待会真见了那些茶叶……您可别发火。”伍友支着根指头细声哼唧，言讫又像是怕被人训斥一般，陡然缩了脖子。
程映雪看着他那样子不由得哭笑不得：“说什么话呢，伍掌柜——程某只是想看看您从前都将茶叶包装成什么样子了，又不是打算买货！”
“——哪里就能因着这种事来同您发火？”
“那这……这可不好说。”胖掌柜别别扭扭——他觉着这姑娘说楹联和号子的那会就挺凶的，差点便让他梦回在家上私塾的童年时代了。
——还是遇上最凶的那两个夫子的那会。
当时，他那手板就没几天是不发肿的。
“哎呀，总之，您先随伍某来吧！”伍友望天作一派“视死如归”，话毕带着众人一路赶去他们茶庄存放茶叶成品的两处茶仓。
苏长泠盯着他那颠颠赶路的滚圆背影，瞳中不住冒出来了三分稀奇。
一旁的应无风瞧见她瞳中的那点异彩，禁不住偷摸拉了拉她的衣袖：“看什么呢，山神大人。”
“您这眼神好专注啊——”
——都快赶上她平常修行时看她的灵剑山君了。
“前面的伍掌柜。”剑修闻此头也不抬，“好神奇，他生得这样圆润，腿脚却又如此灵活——他这山爬得跟山中的猿猴似的。”
——就是得是那种胖点的猴子，瘦的决计没这气质。
“喔……那可能人家再怎么样，好歹也是个正经商人？”青年应声沉吟着咂了咂嘴，“正八当的商人成天走南闯北的……那身手肯定不能太过笨重——太笨重了，许多地方都去不了。”
“唔，有可能。”苏长泠压着嗓子点点脑袋，一面越发盯紧了胖掌柜的动作。
二人闲谈间，前头的伍友已然带着众人来到了那茶仓面前——厚重而防潮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嘎”的尖锐鸣响，那满仓留存经年的茶气，即刻便扑了几人一脸。
“嚯，别说，这茶仓和一般的仓房还真不一样诶，闻着都没那股发了潮的土腥气。”
“还挺好闻……”程映雪嗅着那茶味低声感慨，奈何没等那话说完，她余光就先瞅清了那屋内茶叶的模样。
小姑娘原本已涌出了喉咙的话在视线触及那一摞摞被箬叶和竹篾包裹着的、其上除了两根细麻绳，及一张写清了存放年份和茶庄名称的方形小宣纸片外，便再没其他东西了的茶叶的一瞬，霎时凝了个彻底。
她盯着那外形丑得多少令人有些发指的玩意缄默良久，老半天才勉强寻回自己的声线：“……伍掌柜，这就是您卖茶时的包装吗？”
“您这茶出仓后就这么拿着往外卖？？？”
——那箬叶放久了都变黄发脆了啊！！！
而且纸片子上除了写清这是哪一年做成的茶、放了几年和谁家产以外，就啥都没有了！！！
这种东西摆在店里，很有可能一个不慎就被不了解的人当垃圾扔掉啊！！！
他之前每年到底是怎么固定卖出去那么多茶叶的？真就品质过硬，硬卖呗？？
不是，她知道伍掌柜很实诚……但咱真不能这么实诚啊！！
“啊……啊。”伍友别头，眼珠子八方乱转，“差不多吧，偶尔遇到那个纸上字迹不清楚的，会给换个新的。”
“别的基本就没咋变过了——软枝茶确实是要用箬叶包裹的没错，而且这也不能老用新箬叶，新叶水汽大，不如烘干了的老叶好使，我们行里一般都是直接拿装篓时包好的老叶使唤的。”
“我知道新叶不如老叶好用，伍掌柜。”程映雪面上遏制不住地出现了几分一言难尽，“我的意思是，您没打算在这茶叶外头再包上一层别的什么东西吗？”
“——盒子，缎子，或者再质朴一点，防潮的油纸也行啊！！”
“呃……那个，那个一包上这成本不就高了嘛！”伍友大力挠头，“而且成本一高，售价相应的也会变高……这东西就该不实惠了。”
“但您直接拿着这种看着都快碎没了的老叶出门，也真是让人很没有购买欲望啊——”小姑娘拖着尾音重重一拍脑门，“之前没人跟您说过这个问题……或者您的同行把茶叶都包成了什么样，您没见到过吗？”
“嗷……那个……那个还是见到过的。”伍友笑容越发讪然，“他们的确是会在这茶叶外面多包上一层。”
“看起来，也是比咱们这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