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谢爻站在军帐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那里已能看到敌军篝火的点点星火。
苏允伤势未好,如今战火纷飞,咱再三考虑,谢爻还是将她送去了比较近的益州,安排在成都的陈郡谢氏旁支里养伤。
起初谢爻是不放心将人送走的,怕她又耍手段逃跑。
可这一次,不是苏允任性的时候,在家国大义面前,她希望大晋能早日胜利,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走,她留下也只会成为负担。
帐内,苏允正靠在矮榻上,随意翻看兵书,烛光映照下,她的脸色仍显苍白,身上的伤处包扎着厚厚的白布,隐约透出一点暗红。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眸子对上谢爻的视线。
\"决定了?\"她轻声问,声音比往日虚弱许多。
谢爻在她身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益州比这里安全,你的伤……\"
\"我明白。\"苏允打断他,将兵书放在一旁,\"何时动身?\"
\"明日卯时。\"
帐内一时沉默,只有远处战马的嘶鸣偶尔传来。
苏允的目光落在谢爻疲惫的侧脸上,他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已多日未眠,下颌线条比上次见面时更加锋利。
他们之间,曾有过太多不愉快。
她恨他的专横,恨他不尊重她的意愿,她试过逃跑,每次都被他抓回,但又感谢他的恩情。
\"谢归远。\"苏允突然唤他的字,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
谢爻转头看她,只见她撑着身子坐直,然后做了一个让他浑身僵住的动作——她轻轻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轻,像是怕碰疼他的伤口,谢爻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感受到她单薄身躯传来的微颤。
\"我只希望能早日结束战事。\"苏允的声音闷在他的衣襟里,\"还有,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谢爻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自从他向她表明心意后,她对他或是冷言相向,或是虚与委蛇,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而此刻,他能感觉到——她说这话时,是真心的。
她由衷地希望他胜利,真心期盼他平安。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膨胀,谢爻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生怕这是一个易碎的梦。
\"好。\"他哑声承诺,\"我一定平安归来。\"
苏允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
她想起周娃她们的死,想起四处流亡的百姓……
个人的恩怨在家国面前,似乎变得那么渺小。
\"我会在益州好好养伤。\"她松开手,直视他的眼睛,\"不会给你添乱。\"
谢爻抬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我知道。\"
帐外,号角声响起,那是集结的信号。
谢爻不得不站起身,铠甲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休息会儿吧。\"他柔声道,\"天亮前我来送你。\"
苏允点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帐门外,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肩,那里的伤口隐隐作痛。
翌日黎明,前面益州的队伍准备好了,驭夫加上护卫,三十来人。
谢爻亲自相送,送到营帐地外。
\"就送到这里吧。\"苏允看着不远处的城门,\"军中不可无主帅。\"
谢爻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到她手中,\"这是我的信物,若有需要,出示它,谢氏族人必当全力相助。\"
苏允握紧玉佩,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保重。\"她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谢爻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欲走,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谢归远。\"苏允的声音有些哽咽,\"记住你的承诺。\"
谢爻一怔,回身看向面前的女子,不期然瞧见她眼中的泪意。
她在担心他……
谢爻心里多了一丝暖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他翻身上马,带着亲卫绝尘而去,没有回头。
苏允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风卷起她的衣袂,也带走了眼角未落的一滴泪。
她知道,这一别,千难万险,或许就是永诀。
但此刻,她心中已无怨恨,只有祈愿——愿山河无恙,愿故人平安。
一队轻骑护送着马车离开了军营,向西南方的益州疾驰而去。
苏允坐在车内,虚弱得睡也不是,坐也不是,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象。
途中经过几个村庄,皆是断壁残垣,焦土一片。
有老妇人坐在废墟中哭泣,有孩童茫然地站在路边,眼中已无泪水。
\"停下。\"苏允突然道。
驭夫勒住马,回头看她。
苏允已掀开车帘,指向路边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
那孩子衣衫褴褛,独自跪在荒废的田埂上,面前是个新的土堆。
\"带上他吧。\"苏允说,眼中是悲悯。
仆人没有反对,亲自下马将小男孩抱上车。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小手紧紧攥满是补丁的衣角。
\"你叫什么名字?\"苏允轻声问。
\"李……李闵……\"小含孩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名字。\"苏允挤出一个微笑,“今后,你便跟着我吧。”
小男孩闻言,灰败的眼睛里满满亮起一点点星光,他噗通跪下,感激涕零:“多谢贵人!今后奴愿为奴为仆,效忠于您一辈子!”
苏允身体很虚弱,没多与他说话,只让他起来。
把人带上车,众人继续赶路。
五日后,他们抵达成都城外,谢氏族人已派人在城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