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南都的太子府里，红绸还没从廊下撤尽，又添了层喜气。可雅躺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边却噙着浅浅的笑意——她已临盆三日，刚从鬼门关挣回半条命，怀里的襁褓里，婴儿的呼吸轻得像羽毛。
“太子妃，圣上又赏了东西来！”侍女捧着鎏金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对羊脂玉镯，“胡公公说，陛下给小公子赐名‘昱’，取‘日光明照’之意呢！”
可雅伸手抚过玉镯的温润，眼底泛起水光。“昱……”她轻声念着，望向窗外的暖阳，“是个好名字。”
帐帘轻动，平阳郡主抱着景儿走进来，一岁多的小家伙穿着虎头鞋，正揪着母亲的衣襟咯咯笑。“刚生下来就有圣上赐名，这孩子的福气比景儿还大。”平阳郡主把景儿放在榻边，让他碰碰小表弟的襁褓，“外面都在传，渊儿已经破了铁门关，东都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可雅的指尖顿了顿，没接话。
景儿咿咿呀呀地抓着她的衣袖，平阳郡主顺势坐下，压低声音道：“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宫里都在传，秦王伯父和……和你父亲，在雪狐岭定下了密约，好像在商量邺国灭了之后的事。”
她虽是立渊的堂姐，却也知道可雅夹在吴国与北狄之间的难处，话说得格外小心。
可雅望着帐顶的鸾凤刺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定不定约，又能如何呢？”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殿下拿下东都，总要往北边或西边走。北狄的铁骑在北边等着，吴国的刀也不会闲着——这天下的土地，从来不是靠密约分的。”
她嫁入秦王府一年，从北狄的公主到吴国的侧妃，早已看透这盘棋。父亲想要中原的草场，公公立渊要的是天下一统，她夹在中间，连儿子的名字都带着“光明”二字，却照不亮那片注定要起烽烟的北境。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笑语声。侍女掀帘进来，笑着回话：“太子妃，昭阳郡主带着人前来拜访了！”
话音未落，昭阳已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之心伴花，可安乐安紧随其后，手里还捧着一盆刚开的红梅。“听说小外甥降世，特来沾沾喜气！”昭阳走到榻边，见可雅气色尚可，松了口气，“渊儿在前线打仗，家里有我们呢，你只管安心养着。”
之心凑过来逗弄襁褓里的婴儿，伴花则拉着平阳郡主问景儿的近况，可安乐安把红梅摆在窗边，瞬间让满室都染上了暖意。
“外面风言风语多，你别往心里去。”昭阳坐在榻边，握住可雅的手，“父王和单于的事，自有他们男人去周旋。你如今只要养好身子，看着小昱儿长大就好。”
可雅望着眼前喧闹的景象，昭阳的关切，姐妹们的笑语，景儿咿咿呀呀的叫声，还有襁褓里儿子温热的呼吸……这些热闹像层软棉，暂时盖住了心底的寒凉。
她知道这平静是暂时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婴儿的脸上，像镀了层金边。可雅低头望着儿子，轻轻哼起北狄的摇篮曲，歌声里混着吴国的软语，说不清是乡愁还是归宿。
太子府的热闹还在继续，红绸与梅香缠在一起，暂时压过了远方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