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圣殿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盛焰绚烂,映照出殿内众人的身影——
无壑海渊的使者们如雕塑般静坐在鎏金长案两侧,优雅而危险,每张俊美的面容都笼罩在强大的威压中。
镶着深海珍珠的骨制沙漏发出细微声响,每一粒落沙都在加剧着这场沉默的较量。
“呵……”
藻褐色长发的雄兽忽然轻笑,他慵懒地支着下巴看向眼前的沙漏,发丝在光芒映照下泛着妖异的光泽,“这次随手带来的小玩意,倒成了时间的见证。”
他眼中的戏谑不定,“看啊,最后一点海沙,就要流尽了。”
话音未落,他身旁高大的海渊雄兽抬起眼,目光极具压迫感。
“你们的王兽,迟到了。”
刹那间,数道泛着冷光的竖瞳直视空荡王座旁的山嵩。
“能在这个时候迟到。看来,你们的王兽并不在意这次与我们的会面。”
藻发雄兽危险地眯起眼,“还是说,斗兽城主认为,我们无壑海渊的祭司不配让你们王兽亲自迎接?”
另一名海渊雄兽冷笑一声:“我们跨越深海而来,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干等!”
山嵩坐在王座旁,神色沉稳,但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他微微抬手,示意旁侧兽人奉上早已备好的美食美酒。
随后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各位从遥远之地来此,北域自然欢迎。只是今晚盛焰庆典事务繁杂,王兽一时难以抽身,还请各位……再稍候片刻。”
殿内气氛微微凝滞。
藻发雄兽晃着酒杯,看着眼前渐渐堆叠如山的食物,似笑非笑:“城主这么说,看来,只能让我们继续……干等?”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他仰头饮尽杯中烈酒,眼中的讽意更加明显:“传闻北域这次遭受的寒季最漫长,食物匮乏,现在看来,也确实是这样啊……单单这酒的滋味,比起我海渊,就逊色了不少。”
山嵩脊背挺得很直,声音低沉而克制:“寒冬季已经结束,现在的北域只会越发繁荣。至于这酒,在北域而言,确实不够醇厚。”
他抬眸看向那名雄兽,“因为相比之下,我们更擅长——利用敌兽的血来温酒。”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无形的威压让烛火剧烈摇曳。
其余海渊使者们彼此交换眼神,最终齐齐投向端坐在一侧的雄兽身上。
那人一袭灰袍静默如渊,若不细看,几乎要与殿中的阴影融为一体。
可偏偏他所坐的位置最为显赫,旁侧的海渊使者对他更是恭敬,显见其地位。
只是灰袍雄兽始终没有开口,海渊使者们见状,也只能对视后不再言语。
唯有藻发雄兽缓缓直起身,他唇角挂着的笑意彻底消失:“哈 ,用敌兽的血温酒,斗兽城主你这句话的意思……故意在威胁我?”
山嵩脸上不见波澜,声音沉稳有力:“这不是威胁,只是在告诉你北域制酒的习惯。”
“你作为来客不懂北域,我可以给你讲述。但如果你执意要将其视作威胁——”山嵩话音稍顿,作为老城主的威严在这一刻不容置疑。
“那便是威胁。”
藻发雄兽眼中寒光一闪:“山嵩,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嘴上说什么讲述北域习惯?这分明是借机向我等海渊众人挑衅!”
“够了!”他旁侧海渊雄兽同样气势不弱,“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要接见我们?根本就是故意晾着,羞辱罢了!”
他冷笑一声,“北域的王兽,是不是就等着我们低头主动求见啊!”
“区区极寒之地,竟然摆出这么大的架子!”
山嵩依旧岿然不动。
殿外起了风,寒意浸入殿内,他的声音却比寒意更冷:
“我们王兽诚心接见各位,无论你们在海渊身处何等地位——”
“但此刻,你们脚下所踏之地,是北域。”
“所以——”
“别太嚣张了。”
最后一句落下时,海渊众人脸色皆变。
为首的藻发雄兽腕骨鳞甲怒张,眼见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始终静默的灰袍雄兽,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头,兜帽下露出一截流畅的下巴,指尖轻点桌面。
“嗒。”
一声轻响,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寂静。
“坐下,卡伦斯。”
灰袍雄兽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深海传来:“海渊的使者,不该在北域的圣殿里失礼。”
名叫卡伦斯的藻发雄兽动作明显一滞,暴起的青筋在鳞甲下缓缓平复。
他立刻收敛住浑身气势,只是重重落座时,目光仍死死盯在山嵩身上。
灰袍雄兽转向山嵩,平静开口道:
“斗兽城主,北域的欢迎之道,就是让远客见识血性么?”
山嵩目光微凝。
他早听闻过无壑海渊的祭司种种传闻,也知道眼前跟他对话的这位就是那名祭司。
却未料到眼前之人的声音竟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甚至谈得上年轻——不是那种未经风浪的稚嫩,而是历经深海沉浮后淬炼出的内敛锋芒。
一位年轻的雄兽执掌海渊祭司之位,甚至能让周围人对其恭顺,这本就是件耐人寻味的事。
更何况,向来那广阔幽深的海渊之地,可不是靠年轻就能服众的……要知道,海里的事远比陆地的事复杂多了。
想到这里,山嵩不动声色地将手中酒杯搁置一旁,回应他的话:“用敌兽血温酒是北域的习性。真正的客人,自然能喝到最好的酒。”他望向那名灰袍祭司,“至于那些想要在北域存心挑事的……”
他温和地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北域的烈酒,怕是会灼穿他们的喉咙。”
卡伦斯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想起刚刚喝下的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北域待客,原来是以诚换诚。”
灰袍祭司缓缓勾唇,了然道:“我等从海渊来此,可是带着十足的诚意。就是不知……北域王兽是否也如城主所说,同样诚意相待?”
殿内油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脸上明灭不定。
山嵩眯了眯眸,刚要开口。
恰在这时,沉重的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
所有油火在同一瞬间尽数熄灭,只剩窗外盛焰将一道修长的影子投映在大殿中央。
一道清润温雅的声音随风飘入殿内:
“自然是——诚意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