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小子,行啊,这都突破到了混元无极了,能和主宰级的家伙掰头,走吧,去天庭。”
周誉没有立刻动身。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到文慧身侧,并肩而立,望向色欲消失的那片海域。
“怎么了?”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吹拂而来,卷动着大红袍的衣角,也吹动了周誉染血的发丝。
“文慧,”
周誉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战火淬炼的沉静,
“你刚才那一掌,‘擒龙手’使得真是威风,法则之力浩瀚如海,令我叹为观止。”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锐利如剑:
“但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这双在尸山血海里磨出来的眼睛。掌力外放如洪流,触及核心却柔若春风,更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本源……你这哪里是镇压,分明是送客。”
周誉的脸上混杂着血污与疲惫,唯独那双眼睛,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玉帝在看。”
文慧沉默片刻,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低沉。
“我知道。”
周誉点头,
“所以你这点小动作,未必能瞒过那位,旁观者清,你陷在过去的执念里太久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色欲主宰思彤,已非当年那个普通的女人。她是本日的女皇,是原始欲望的化身,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天庭、对秩序的挑战。你今日放她走,于私,是了却一段情愫;于公,却是埋下了更大的祸根。玉帝为何不出手?当真只是因为愿力消耗巨大?未必。或许他正是在借此事,看你,看我,看这天下剑士,看这满朝仙神,会作何反应。”
周誉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对方脸上细微的变化:
“你文慧,修为通天,剑道卓绝,距离那路之终点,主宰之境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你卡了多少年?就是因为这道心之隙,这放不下的‘思彤’!今日你为她手下留情,他日若在战场重逢,她以亿万生灵为筹码,你当如何?玉帝若要你亲手斩她,你又当如何?”
字字句句,如惊雷炸响在心间。
周誉说的是事实,是一直不愿直面的事实。
“我……”
文慧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干涩。
周誉却抬手,打断了话语。
他艰难地抬起手,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剑佩。
剑佩之上,隐隐有流光闪过,与周誉自身的剑意隐隐共鸣。
“这剑佩,当年你赠我时,说是‘坑我一把’。”
周誉摩挲着剑佩,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可我戴着它,历经大小死战上百场,数次濒死,却总能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剑道感悟亦突飞猛进。后来我才隐隐察觉,这并非凡物,其上蕴含着一丝你独特的本源剑气,更有一缕……极其隐晦的守护之念。”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文慧:
“老兄,你嘴上说着最硬的话,做的事,却总留着三分余地,七分情义。今日你救我,于公是奉玉帝之命,于私,何尝不是还念着这份并肩作战的情谊?”
周誉将剑佩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温润力量,神色无比郑重:
“我周誉,一介剑士,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有恩必报,有债必偿。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作为回报,我唯有以这旁观者的清醒,赠你一言:放下,方能拿起。斩断旧情丝,方可证无上道。若有一日,你真需面对那最不愿面对的局面……我希望,站在你身边的,还有我这个老伙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
“临海城,我会去。这里的残局,我也会收拾,前方的路,你得自己选清楚。玉帝在看着,这满天的神佛,这世间的妖魔,也都在看着。你好自为之,我最后再提一句,小小还记着你呢,她日日夜夜都记挂着你,修为停滞不前,最好还是见一见她吧,算我求你。”
说完,周誉不再多言,转身,对着身后残存的剑阁弟子们一挥手臂,声音铿锵:
“剑阁弟子,随我撤退,目标——临海城!”
他率先化作一道剑光,虽黯淡,却坚定不屈。
幸存的剑士们纷纷跟上,一道道流光划过天际,朝着远方的临海城而去。
“小小……”
文慧独自站在原地,海风吹拂着大红袍,猎猎作响。
周誉的话,如同暮鼓晨钟,在心间反复回荡。
“自己造孽缘,终究还是要还的。”
看着周誉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思彤消失的海域,最后仰头望向那高悬九天、仿佛亘古不变的紫薇宫。
道心上的那道缝隙,似乎因为老友这直指本心的话语,裂得更深了些,但也仿佛透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放下……拿起……”
喃喃自语,深邃的眼眸中,挣扎与决断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海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