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铺满江岸时,救援队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江万迅速将地脉图收起,指尖在平板上轻点几下,原本标注着祭坛位置的红点瞬间隐去,化作普通的地质断层数据。“先按原计划封锁江面。”他低声对叶逸辰点头,“你带杜甫去城隍庙附近布控,阴罗教残部若敢动阴兵驿站,立刻缠住他们。”
叶逸辰剑鞘轻叩甲板,银剑在鞘中发出清越的回应:“放心,跑不了。”他转身跃下龙舟,玄色衣袂掠过岸边的芦苇,与手持诗卷的杜甫一同隐入晨雾散尽的街巷。
梧桐摩挲着掌心的安脉符,玉佩传来的凉意让建木纹路的灼热感渐渐平息,但那缕钻入江底裂缝的黑雾始终在灵力感应中若隐若现。“那黑雾带着很强的怨念,不像是普通阴煞。”她望着沪市老城区的方向,“阴兵驿站是明代用来镇压水祟的据点,站内供奉的阴兵牌位本就带着杀伐之气,若被黑雾沾染……”
“会变成活尸傀儡。”江万接过话头,指尖在玉匣上轻弹,建木杖的锁链纹路透过玉质隐约发亮,“阴罗教想修复骨杖,需以阴煞为引、怨气为媒,阴兵驿站的陈年阴气正是绝佳材料。”他忽然看向齐乐,“你用山海经的力量追踪黑雾轨迹,能锁定具体位置吗?”
齐乐的丹田突然传来清凉的气流,灼痛感骤然消退,山海经残页的震动变得沉稳规律。投影上的金线猛地加粗,在支流交汇处闪烁三下后,竟分裂出十几条细密的支线,如蛛网般蔓延开去:“分裂了!至少分成十七股!这些是老城区的地脉分支点,黑雾正在沿着最西侧的光点移动。”他放大影像,一座青砖黛瓦的古建筑轮廓清晰浮现,“是驿站附属的镇魂阁,那里存放着明代驻军的兵器库,阴气最重。”
救援队长这时已登上龙舟,望着甲板上残留的灵力波动痕迹,满脸困惑地挠头:“江先生,刚才扫描到的强磁场突然消失了,就像……被什么东西抹掉了一样。”
“海底暗流干扰罢了。”江万不动声色地挡在玉匣前,将数据平板递还给他,“按我说的封锁江面即可,后续事宜会有专人对接。”他目送救援队离开,转身对梧桐和齐乐沉声道,“分头行动,齐乐去调配监测设备,在镇魂阁周围布下灵力感应阵;梧桐跟我去江家老宅,取‘镇阴铃’——那是唯一能克制阴兵煞气的法器。”
龙舟驶入内河支流时,沪市老城区的晨市已渐渐热闹起来。青石板路上水汽未干,早餐铺的蒸笼冒着白汽,与远处城隍庙的香火烟气交织成一片暖融融的薄雾。叶逸辰与杜甫坐在临街的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好能望见镇魂阁的飞檐翘角。
“阴罗教的人比想象中急。”杜甫用茶盖轻撇浮沫,目光扫过街角几个行色匆匆的黑衣人,“他们刚在江底吃了亏,居然还敢在白日现身。”
叶逸辰指尖摩挲着剑柄,剑鞘云纹突然泛起微光:“不是急,是逼不得已。”他望向镇魂阁紧闭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兽口中隐约有黑气萦绕,“斗篷人的骨杖被江万斩断,若不尽快用阴煞修补,残留在杖身的契约灵力会反噬其主。”
话音刚落,街角的黑衣人突然四散开来,化作几道黑影翻墙而入,潜入镇魂阁后院。紧接着,阁顶的琉璃瓦突然迸出几缕黑烟,原本沉寂的古阁内传来锁链拖动的哗啦声,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动手了。”叶逸辰身形一闪,已站在茶馆栏杆上,银剑出鞘的刹那,一道清冷剑光如月华泻地,“杜甫,封门!”
杜甫腕转笔落,诗卷上“关门打狗”四字墨迹未干,便化作无形屏障封住镇魂阁正门。他纵身跃下楼,狼毫笔在空中划出半道圆弧,“万夫莫开”的诗句化作金色光纹,将整座阁楼笼罩其中:“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阁内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几道身披残破铠甲的身影撞破窗户冲出,锈蚀的头盔下没有面容,只有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鬼火。他们手中的长刀泛着黑芒,刀身缠绕的锁链与阴罗教幡旗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果然把阴兵尸煞化了。”叶逸辰剑光翻转,银剑与鬼刀碰撞的瞬间迸发刺眼火花,“这些是明代驻军的遗骸,被阴煞浸染成了傀儡!”
就在此时,江万与梧桐已抵达江家在天下人间的老宅。这座藏在巷弄深处的宅院青瓦白墙,门楣上悬挂的“江府”匾额边缘刻着细密的水纹符文。踏入院门的刹那,梧桐体内的建木灵力突然躁动起来,院中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梧桐树下,竟有淡淡的黄泉活水气息在流转。
“这棵树里有着建木的气息,似乎与建木有同样的灵脉。”江万推开正厅大门,墙上悬挂的古画中,玄衣人手持木杖的身影与古籍画像如出一辙,“当年阴阳调和者将拥有建木灵脉的一棵树种植于此,与江家的黄泉血脉形成制衡。”他走到供桌前,取下一尊青铜铃铛,铃身刻满交错的锁链与枝叶纹路,“镇阴铃需以建木灵力催动,梧桐,借你的精血一用。”
梧桐指尖轻划,一滴碧绿色的精血落在铃舌上。青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铃身纹路亮起,与梧桐掌心的建木花印记产生共鸣。“这铃铛……能安抚尸煞?”她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铃声扩散,院中的老梧桐叶竟随之簌簌作响。
“不止。”江万将铃铛递给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镇阴铃本是阴阳调和者的法器,能沟通阴阳两界,当年他就是用这铃铛镇压地脉阴煞。”他望着墙上的古画,“古籍记载,调和者临终前将铃铛赠予江家先祖,嘱托若地脉异动,需以建木血脉重新激活铃铛神力。”
话音未落,齐乐的通讯突然接入江万的手环,全息投影中,镇魂阁的影像正剧烈晃动:“不好!阴罗教在阁底挖了通道,黑雾正顺着地脉裂缝往城隍庙主殿蔓延!那里有明代留存的阴兵名册,要是被他们得到……”
江万脸色骤变:“名册记载着阴兵生辰八字,能彻底掌控尸煞傀儡!梧桐,快走!”
两人冲出江家老宅时,城隍庙方向已传来隐约的钟声,钟声沉闷如闷雷,带着明显的阴煞干扰痕迹。梧桐握紧手中的镇阴铃,铃铛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的清鸣在空气中荡开涟漪,所过之处,飘散的零星黑雾纷纷消散。
“铃铛在净化阴气。”梧桐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街角的排水沟,沟中流淌的污水里,一缕黑气正顺着地下管网往城隍庙方向蠕动,“它们在沿着老城区的水系移动!”
江万立刻调出地下管网图,密密麻麻的管道线路中,一条暗渠的走向与地脉分支完全重合:“是明代留存的阴沟,直接连通城隍庙的放生池。阴罗教想用水系运送黑雾,污染池中的‘镇水灵龟’!”
当两人赶到城隍庙时,放生池已泛起诡异的墨绿色。池边的石碑上,“永镇水祟”四个大字正被黑雾缓缓侵蚀。叶逸辰与杜甫正被数十具阴兵傀儡缠住,银剑光影与墨色气浪交织成网,却始终无法靠近池边那个手持半截骨杖的黑衣人。
“镇阴铃!”江万扬手将铃铛抛向梧桐,“对准放生池摇动!”
梧桐纵身跃至池边,灵力注入铃铛的刹那,清越的铃声陡然拔高,如一道利剑刺破阴霾。铃身纹路射出的金光落入池水,墨绿色的水面瞬间翻涌起来,无数黑气在金光中惨叫着消散。池底传来一声沉闷的龟鸣,一只背覆青苔的巨大龟头缓缓浮出水面,眼中的浑浊渐渐褪去。
“是镇水灵龟!”杜甫挥笔扫开近身的傀儡,“它醒了!”
持杖黑衣人见状怒吼着扑来,骨杖指向梧桐的瞬间,半截杖身突然爆发出刺目黑光:“给我死!”
就在此时,池底突然喷出一股清泉,水灵龟猛地甩动长尾,掀起的水浪化作水墙挡住黑光。叶逸辰的银剑趁势疾刺,精准贯穿黑衣人的肩胛,惨叫声中,黑衣人身上的黑袍被剑气撕碎,露出底下覆盖着鳞片的诡异躯体。
“是半人半祟的体质!”江万长鞭甩出,缠住黑衣人脖颈,“他被阴煞反噬,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
黑衣人挣扎着抬头,鳞片下的皮肤正在溃烂,空洞的眼窝中黑雾翻腾:“你们阻止不了……祭坛下的禁地即将开启……阴阳失衡之日……就是阴罗教重临之时……”他突然狂笑起来,身体在黑雾中迅速干瘪,最终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只留下那半截骨杖落在池边。
骨杖触碰到池水的瞬间,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杖身断裂处竟浮现出与建木杖一致的锁链纹路。梧桐捡起骨杖,指尖刚触碰到纹路,脑海中突然闪过破碎的画面——玄衣人倒在祭坛上,胸口的木杖断裂,一缕黑气从裂缝中钻出,缠绕上旁边的阴兵尸身……
“这骨杖是用阴煞炼化的一段建木枝干!”梧桐猛地回神,掌心的建木印记发烫,“当年阴阳调和者的木杖断裂后,一半化作我们找到的建木杖,另一半被阴煞侵蚀,成了阴罗教的法器!”
江万接过骨杖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断裂处的灵力波动与江底禁地的气息一致。看来最后一块契约碎片,就在那扇‘阴阳禁地’石门之后。”他望向渐渐恢复清澈的放生池,“三天后探底,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镇魂阁的铃声渐渐平息,阴兵傀儡在金光中纷纷化为飞灰。水灵龟重新沉入池底,池水泛着温润的光泽,倒映着初升的朝阳。但无人注意到,黑衣人体内消散的一缕黑雾,正顺着池底的缝隙钻入暗渠,悄无声息地流向江底深处的禁地石门。
异变突然发生,梧桐握着半截骨杖的指尖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掌心的建木花印记骤然亮起,碧绿色的纹路如藤蔓般顺着手臂蔓延,所过之处传来强烈的灼烧感。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建木特有的生命气息突然变得狂躁,竟开始疯狂汲取周围的草木生机——池边的垂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青苔褪去绿意,连空气中的温润水汽都变得干燥起来。
“梧桐!”江万察觉到不对,立刻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黄泉灵力顺着指尖缓缓注入,试图压制失控的建木灵力,“你的血脉在躁动!是骨杖的阴煞在刺激建木本源!”
梧桐咬紧牙关想收回灵力,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像脱缰的野马,顺着骨杖断裂处疯狂涌出。脑海中破碎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玄衣人在祭坛上咳血,建木杖从中间断裂,一半被他护在怀中,另一半坠入阴煞漩涡,被无数黑雾缠绕……那些画面带着强烈的意志冲击着她的意识,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合二为一……重归完整……”
“不能被它控制!”梧桐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找回一丝清明,她奋力甩开骨杖,建木灵力的暴走却丝毫未减,反而顺着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老城区,那里的地脉节点竟纷纷亮起微弱的绿光,像是在呼应她的躁动。
就在此时,齐乐的丹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一股磅礴的气息冲破他的灵力屏障。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一本古朴的线装书从他怀中飞出,书页无风自动,在空中缓缓展开。泛黄的纸页上没有文字,只有一道道流转的金色纹路,随着书页翻动,无数光影从纹路中跃出,在空中凝成栩栩如生的异兽轮廓——人面四目的颙、背生双翼的马状人面生物英招、人面犬尾的人面鸮……正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山海兽!
“山海经……它自己出来了!”齐乐又惊又喜,丹田处的灼痛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古籍的强烈共鸣,“它在感应骨杖的气息!这些异兽影像……是在定位阴煞源头!”
空中的异兽虚影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颙的瞳孔射出两道金光,精准落在梧桐刚甩开的骨杖上。毕方的双翼扇动着火焰,将骨杖周围残留的黑雾焚烧殆尽。最令人心惊的是人面鸮的虚影,它盯着梧桐手臂上蔓延的建木纹路,眼中竟闪过一丝警惕,仿佛在忌惮那股失控的力量。
“不对!”齐乐突然脸色微变,他清晰地感受到山海经传来的警示——这些山海异兽的虚影虽然在对抗阴煞,却隐隐被梧桐身上的建木气息吸引,烛龙的金光扫过枯萎的垂柳时,竟带着一丝贪婪的波动,“山海经记载的异兽本就受天地灵气滋养,建木是万物之源,它们的力量……也在被建木血脉影响!”
江万迅速祭出黄泉灵力,在梧桐周围布下淡蓝色的屏障:“建木本源过于强大,不仅能安抚地脉,也能引动万物的原始欲望。”他看向空中的山海经,“古籍能克制阴煞,却未必能抵抗建木的吸引力,齐乐,快收回它!”
齐乐立刻尝试召回山海经,可古籍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书页翻得更快,甚至有几只小型异兽虚影挣脱书页束缚,朝着梧桐的方向飞去。梧桐体内的建木灵力感应到异兽气息,躁动得更加厉害,手臂上的纹路已蔓延至肩头,她的瞳孔中渐渐浮现出淡绿色的木纹:“我……控制不住它……建木在渴望……吸收这些异兽的灵力……”
“镇阴铃!”江万急忙提醒。梧桐猛地回神,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青铜铃。清越的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安抚与制衡的力量,既压制着建木灵力的暴走,也让空中的异兽虚影渐渐平静下来。烛龙收回金光,毕方敛去火焰,连穷奇都收敛了凶性,重新化作光影融入书页。
山海经的翻动渐渐放缓,最终在一声悠长的鸣响后,缓缓落回齐乐怀中。书页闭合的瞬间,最后一道光影在空中凝成一行金色篆字,随即消散在晨光中——“建木生,山海动,阴阳乱,禁地开”。
梧桐瘫坐在池边,手臂上的建木纹路终于褪去,只留下掌心那枚发烫的建木花印记。她望着枯萎的垂柳,眼中满是后怕:“刚才……我好像听到很多声音在催促我,说要‘补全残缺’,要‘重归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