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跪在堂下的替身,此时已是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如同筛糠,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定然知道,事情败露,自己已无活路。
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啊……”
突然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
“拦住他!”唐玉宣惊呼。
但事发突然,衙役扑上前去时,假钱贵已经咽了下去。
衙役按住他,捏开他的嘴,试图把东西挖出来。
却见鲜血已经狂涌而出。
无力回天了!
他这一死,更是坐实了做贼心虚,也让线索暂时断在了这里。
“灭口!这是畏罪自尽!”御史大夫周严正怒不可遏。
“不……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钱伯正扑通一声跪下,连滚爬爬地扑到堂前,涕泪横流,朝着唐玉宣疯狂磕头。
“公主殿下!老臣冤枉!老臣对此事一概不知啊!定是……定是这奸人自己李代桃僵,混入了刑部大牢,冒充我贵儿!老臣也是被他蒙蔽了啊公主!”
他试图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给那个已经死无对证的替身。
“一概不知?”唐玉宣气极反笑,“钱伯正!你当本宫和满朝文武都是三岁孩童吗?
若无你这位祖父的协助,一个替身,如何能通过刑部大牢的重重看守,替换掉重要的朝廷钦犯?”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瞬间转向了刑部在场的两名官员,邢镇川和崔灿。
两个人顿时面色惨白。
公主的意思很明确,换囚之事,不可能是替身自己一人就能完成。
要么是钱伯正协助,要么是你们刑部放水。
自己选吧。
邢镇川知道,自己表态的时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大步出列,对着唐玉宣深深一揖,沉声道:“启禀公主殿下!臣,邢镇川,有事要奏!”
他直起身,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钱伯正,语气决绝:“钱尚书……钱伯正!自其孙钱贵入狱后,他几乎日日到刑部纠缠,苦苦哀求见其孙一面。言辞恳切,声泪俱下,言称只见一面,确认孙儿安好即可。”
唐玉宣问道:“那你同意了吗?”
邢镇川道:“臣知道,值此风口浪尖,丝毫不能松懈,所以,一直不敢同意。”
“这就怪了。”唐玉宣声音冰冷。
邢镇川叹息一声道:“只不过,案发这么多天,臣也不是日日守在那里。就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
“扑通”一声,崔灿跪了下来。浑身一颤,面如土色。
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已是无用,反而会把自己彻底搭进去。
磕头如捣蒜:“殿下明鉴!殿下明鉴啊!微臣当值之时,确实是拗不过钱尚书苦苦哀求,念在他也是为了爷孙之情,微臣一时心软就放他进去了。”
唐玉宣很满意:“详细说说,就他一个人吗?”
“钱尚书他……他说不忍孙儿受苦,带了一个随从,说是医师,为孙儿医治止痛。下官,下官一时糊涂,就……就放他们进去了!下官罪该万死!求殿下开恩!”
“呵呵……”唐玉宣笑了笑,发自内心,“钱伯正,你还有何话说?!”
钱伯正彻底瘫倒在地,双目无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口中只会喃喃:“殿下,我……我……冤枉……”
“来人!”唐玉宣不再给他任何机会,声如寒冰,“摘去钱伯正顶戴,剥去官服,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其欺君罔上,操纵司法,偷换钦犯,构陷他人之罪,容后详查!”
侍卫立刻上前,将如同烂泥般的钱伯正架了起来。
唐玉宣继续下令:“刑部侍郎崔灿,玩忽职守,疏于监管,致使钦犯被调换,难辞其咎!即刻起,停职反省,听候处置!
邢镇川,你是否参与,本宫暂不定论。本宫命你,立刻调动刑部所有力量,封锁钱府,许进不许出!掘地三尺,也要把真钱贵给本宫找出来!”
“臣……遵旨!”邢镇川连忙领命,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唯有戴罪立功。
唐玉宣环视一片狼藉、人心惶惶的大堂。深吸一口气,朗声宣布:
“鉴于案情出现重大变故,真凶钱贵在逃,本次三司会审,暂告一段落!刑部大牢中的其他人犯,务必严加看守!待擒获真钱贵,查明所有真相后,再行审理!退堂!”
惊堂木落下,声音在大堂内回荡。
李长风看着被押下去的钱伯正,以及面色阴沉如水的郑公策,嘴角微微一勾。
他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首战告捷!
看向唐玉宣时,对方也正在看他。
李长风挑了挑眉,又挤了挤眼睛。
唐玉宣柳眉猛地一沉,这个混蛋,实在胆大包天,堂上这么多人,他还敢对本宫挤眉弄眼。
退堂之后,官员们鱼贯而出,压抑的议论声,在走出刑部大门后才稍稍放开些许。
施元恒独自前行着,脸上依旧带着那份惯常的淡然,仿佛方才堂上风暴与他毫无干系。
“施相。”郑公策快走两步赶上他。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日真是好手段,好算计。
隐忍多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接折了我一员大将,更是将犬子彻底置于死地。施相想必……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吧?”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与冰寒的敌意。
施元恒停下脚步,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拂了拂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淡然道:“郑相此言差矣。元恒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陛下托付。
至于钱尚书之事,乃是其咎由自取,触犯国法,玩弄幻术于三司会审之上,欺君罔上,证据确凿,如何能怪到元恒头上?若真要论期待……”
他微微一顿,目光平静地迎上郑公策那锐利的视线,“元恒期待的,从来都是朝纲肃清,律法公正,而非某一位同僚的倒台。”
“呵呵……”郑公策发出一阵低沉而冰冷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怨毒。
“施元恒,收起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以为扳倒了钱伯正,就能动摇我郑某人的根基?就能借此将开权置于死地,甚至牵连到本相?你未免太天真了!”
他踏前一步,声音也压得极低,仅容两人听见:“开权即便有罪,那也是他年少无知,受人蛊惑,行事荒唐!
本相教子无方,自有陛下训诫!但想凭此就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本相头上,妄想借此扳倒我郑公策?
施元恒,你还不够格!这大乾的朝堂,还没到你一手遮天的时候!”
面对郑公策几乎是指着鼻子的威胁与宣告,施元恒的神色依旧未有太大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他既未承认,也未否认,更未与郑公策进行无谓的争辩。
沉默了几息后,他只是微微颔首。对着郑公策略一拱手,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轿辇。
那从容不迫的背影,在郑公策眼中,却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挑衅意味。
郑公策盯着施元恒离去的方向,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施元恒这副油盐不进、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才是最可怕的。
这意味着,对方手中或许还掌握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底牌。
“相爷……”身旁一名心腹官员低声唤道,面带忧色。
郑公策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不安:“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