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钱伯正那张因焦虑而扭曲的胖脸。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紧握着一份刚从刑部大牢悄悄送出的密报。、
上面详细描述了钱贵伤势之重,以及其在牢中萎靡不振、几近崩溃的状态。
“贵儿……我的贵儿啊!”钱伯正声音嘶哑,老泪纵横,“从小到大,他哪里受过这种苦啊!”
钱家几世单传,钱贵一直都是钱伯正的心尖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啥给啥从不含糊,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那群天杀的!竟敢……竟敢让我钱家绝后!”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不行!绝不能让他留在刑部大牢等死!必须救他出来!”
只要人救出来,一切就还有希望。
听说有一种叫做“移花接木”的邪术,可以将人体器官移植嫁接。
到时候,只要找个人,切下他的工具,嫁接给贵儿。
或许,我钱家也不是不可能绵延子嗣。
一定要找个大的,威猛的……
然而,如何救?
劫掠刑部大牢?不可能!
那无异于虎口拔牙,更是公然对抗朝廷法度,自取灭亡之道。
一旦败露,别说救不了孙儿,整个钱家都将顷刻间灰飞烟灭。
钱伯正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却又一一否定。
右相郑公策为免事态扩大,严令不许探视刑部大牢。几次钱伯正亲自前往,都被挡了回来。
刑部大牢被邢镇川严防死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大活人替换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心腹管家钱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道:“老爷,小的找到一人,或许能帮上大忙。”
钱伯正精神一振,急忙问道:“哦?是何人?有何能耐?”
钱福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是一位来自东瀛的能人,自称‘幻面师’,精通一门失传已久的‘幻面术’。
据说……据说可以改换人的容貌。这绝非寻常易容术可比,而是把人连相貌,身材,甚至说话口音全面复制。”
“幻面术?”钱伯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怀疑“世上当真有如此奇术?不是江湖骗子的障眼法?”
“小人起初也不信,”钱福解释道,“但多方打探,此人在东瀛颇有声名,而且……他声称愿意当场演示,以验真伪。”
“好!”钱伯正猛地站起,“立刻带他进来!另外,去府里找两个……嗯,找一个貌美的,一个粗丑的丫环过来!”
“是!”钱福领命而去。
不多时,钱福把三个人领进书房。
一位是身材矮小,着东瀛服饰、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
他腰间配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气息内敛,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这便是东瀛幻面师,柳生玄芥。
另外两人则是被管家带来的丫环。
一个名叫春桃,年方二八,肌肤胜雪,杏眼桃腮,身段窈窕,是钱伯正书房里伺候笔墨的,算得上清秀可人。
另一个叫秋菊,则在厨房帮佣,皮肤黝黑粗糙,脸上还有些许雀斑,身材也较为矮壮,与春桃站在一起,对比鲜明。
钱伯正打量着柳生玄芥,沉声道:“柳生先生,听闻你身怀幻面奇术,老夫欲亲眼一见。若真如所言,助我成事,金银财宝,绝少不了你的。”
柳生玄芥微微躬身,操着生硬的中洲官话:“钱大人,幻面之术,乃我柳生一族不传之秘。
借天地灵气,扭曲视觉认知,非是皮相之改,而是心神之惑。效果持久,除非我亲自解除,否则一直存在。既然大人要看,在下便献丑了。”
他的目光转向紧张不安的春桃和秋菊,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便请这两位姑娘,暂作施术对象。”
说罢,柳生玄芥示意春桃和秋菊面对面站好,距离不过三尺。
他后退几步,双手缓缓抬起,十指以一种奇异而复杂的轨迹舞动起来,指尖仿佛牵引着无形的丝线。
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低沉而晦涩的东瀛咒文。
随着他的施术,书房内的烛光似乎微微黯淡了一下,空气中也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
钱伯正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起初,他并未看出什么明显变化。但渐渐地,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明明看到春桃站在那里,五官精致,楚楚动人,但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那是秋菊!
而看向秋菊时,明明是她那平凡甚至有些粗陋的面容,感觉上却认定那是美丽的春桃!
这种认知与视觉的强烈冲突,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柳生玄芥的咒文声越来越急,手指舞动如飞。终于,在某个瞬间,钱伯正感觉自己的“认知”似乎猛地跳转了一下,与视觉彻底统一了!
他惊骇地看到,站在原本春桃位置上的,赫然是“秋菊”那张黝黑带雀斑的脸!而站在秋菊位置上的,却是“春桃”那清秀可人的模样!
“这……这……”钱伯正指着两人,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无论他怎么看,如何变换角度,眼前的事实就是——春桃和秋菊的容貌,已经完全互换!
不仅仅是脸!连她们的身高,体态,在钱伯正的感知中也完全对调了!
原本高挑的春桃,此刻在他眼中是秋菊的矮壮身材。而原本矮壮的秋菊,则拥有了春桃的窈窕身姿!
“大人可以问话,或让她们走动。”柳生玄芥收势,语气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钱伯正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试着让变成秋菊的春桃说话。对方一开口,声音清脆,正是春桃的嗓音,但这声音从“秋菊”口中发出,带来的违和感让他头皮发麻。
他又让变成春桃的秋菊走了几步,那姿态,那动作,活脱脱就是春桃本人,偏偏顶着一张秋菊的脸!
完美!简直是天衣无缝!
钱伯正狂喜之色溢于言表,之前的阴霾和焦虑一扫而空。
只要找个忠心的死士,通过这幻面术变成钱贵的模样留在牢中。而真正的钱贵则改头换面,大摇大摆地从刑部大牢走出来与家人团聚了!
“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钱伯正忍不住抚掌大笑,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动起来,“柳生先生真乃神人也!有此奇术,何愁大事不成!放心,待我救出孙儿,必有重谢!”
柳生玄芥微微颔首:“能为大人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好!好!具体计划,容后再议。钱福,先带柳生先生去客房休息,好生款待,不可怠慢!”钱伯正意气风发地吩咐道。
待柳生玄芥和管家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钱伯正和那两个刚刚经历了外表互换的丫环。
两个丫环此刻也是惊魂未定,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恐和茫然。
她们竟然看到,对面站着一个“自己”。就像照镜子一般。
这种感觉,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寒。
春桃知道自己变丑了,当然不乐意。而且她常侍书房之中,跟钱伯正也更为相熟。
她嘟起嘴,率先开口道:“老爷,何时将我们恢复原样啊?”
钱伯正的笑容突然消失,扫视了二人一眼,神情中充斥着几分冷酷
“今日之事,关乎贵公子生死,更关乎我钱家存亡。此等机密,绝不容有丝毫泄露。”
两个丫环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连忙跪倒在地:“老爷……”
“老爷!老爷饶命啊!奴婢对天发誓,绝不会泄露半个字!求老爷看在奴婢尽心伺候多年的份上,饶奴婢一命吧!”
“老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做牛做马报答您!”
钱伯正看着脚下苦苦哀求的两个丫环,表情冷漠没有一丝同情。
“为了公子的安危,你们做点牺牲也是值得。”
他背过身去,不愿再看那两双充满绝望和乞求的眼睛。
“拖下去,处理干净。记住,要做得隐秘,她们的家人……多给些抚恤,就说暴病身亡。”
“是!”两名如狼似虎的护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一把架起了哭喊挣扎的春桃和秋菊。
“老爷!不要啊!”
“老爷……老爷您不能这样!”
“娘……”
凄厉的哭喊声、绝望的哀求声在书房外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钱伯正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告慰那两条即将消逝的年轻生命:
“别怪老夫心狠……要怪,就怪这世道,怪那些把我孙儿逼上绝路的人。”
“这一切,都是为了贵儿……都是为了我钱家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