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四月廿八,1626年5月23日。
晨雾刚散的松花江面上,粼粼波光被一道独特的航迹破开,
玄扈号蒸汽明轮炮艇的烟囱里飘着淡白烟气,明轮叶片转动时溅起的水花格外规整,缓缓出现在吉林乌拉建奴水师前营旧址的江段。
这艘蒸汽炮艇是去年建造的,命名为玄扈号,是为了纪念徐光启在改进蒸汽机上做出的卓越贡献。
原本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艘蒸汽明轮船的名字,但徐光启却坚持说,发明了滑阀的薄珏才是贡献最大的,没有滑阀,他设计的风箱式汽缸就没法正常运作,这才使薄珏号成了史上第一艘蒸汽明轮船。
但也正因为是第二艘,玄扈号的技术要比薄珏号更成熟,性能更优良;
“少东家,江岸有游骑!”了望手的声音从桅杆顶端传来。
玄扈号的甲板上,李国助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望向北岸,只见三两名建奴游骑正在废墟边缘游走,远远窥探着江面上的动静。
他放下望远镜,指尖在冰凉的护栏上敲了敲,声音干脆:“周大旺!”
“末将在!”周大旺立刻应声上前。
“你带十个人乘小艇上岸,勘测水师前营废墟。”
李国助吩咐道,
“重点量清营地的长宽、残存工事的状况,特别是壕沟、码头、仓库地基等,看看哪些能直接复用;”
“至于那些塌了的营房,记清地基范围就行。”
“得令!”
周大旺抱拳应道,转身便去找手下的夜不收了。
小艇早已挂在吊臂上,水兵们松开绳索,小艇稳稳落在江面,夜不收们翻身跃入,木桨翻飞间,小艇如离弦之箭般朝江岸划去。
“猎兵队上甲板警戒!”
李国助转头对炮位指挥官补充道,
“6磅速射炮瞄准废墟外围三十丈处的开阔地,只要建奴游骑敢靠近废墟,就开炮,用实心弹打,吓退建奴就行,别用霰弹,免得误伤自己人。”
他心里很清楚,实心弹打少数队形松散的游骑,命中率是很感人的。
但大炮的轰鸣声,却足以吓退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奴骑。
如果奴骑中有跟永明镇交过手的,或者是参加过宁远之战的,效果会更好。
甲板上的猎兵迅速列成两排,米尼枪的枪口架在舷边,枪托抵着肩窝;
炮位上的水兵则麻利地搬运炮弹,将一枚实心弹填入6磅速射炮的炮膛,炮口缓缓转向江岸,炮尾的准星对准了废墟东侧的空地上。
小艇刚靠岸,夜不收们便分散开来,两人一组拉着绳尺丈量营地边界,两人记录残存墙体的高度与厚度,还有两人专门在能复用的工事上做标记,用白灰在石头上画圈,在木柱上刻十字。
江面上的玄扈号静静停泊,猎兵们的目光紧紧盯着废墟四周,炮位上的水兵也始终保持着戒备。
谁也没料到,建奴在吉林乌拉附近安排的游骑远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少。
约莫半个时辰后,废墟东侧的树林里突然腾起一阵浓密的尘土,
上百奴骑提着马刀、背着长弓,马蹄声“哒哒”如雷,朝着夜不收们直冲过来!
当时夜不收们正在废墟背面,丈量废墟的长度,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掩护,显然潜伏的奴骑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来得好!”
李国助在舰桥看得真切,非但不慌,反而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当即喝令,
“猎兵、炮手,都给我瞄准了打!”
“砰砰砰——”
猎兵们同时扣动扳机,米尼枪的枪声在江面回荡,冲在最前的三名游骑应声落马,后面的骑兵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滞了一下。
不等他们勒住马缰调整阵型,6磅速射炮轰然作响,实心弹掠过废墟上空,将一名倒霉的骑士打的血肉横飞。
若非游骑人数不多,队形又松散,这颗炮弹没准能在他们之中犁出一道血肉胡同。
建奴游骑本是仗着人多突袭,以为岸上只有十个夜不收好欺负,却没料到江面上的炮艇火力如此凶猛。
又接连两名骑士被米尼枪击中落马后,剩下的游骑终于慌了,经过去年的连番大战,就算没有领教过,他们也该知道,永明镇有能在远距离上精准射击的火铳和威力巨大的火炮。
领头的骑士嘶喊了一声,拨转马头便往树林退去,其余游骑也纷纷跟着撤离,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树林深处,只留下几具尸体躺在空旷的地上。
岸上的夜不收自始至终没停下手中的活计,奴骑冲来的时候,他们只是迅速跳进壕沟里暂避,待对方撤离,又立刻出来继续勘测。
三个时辰后,周大旺拿着画得密密麻麻的测绘图,带着夜不收们回到玄扈号上,躬身禀报道:
“少东家,水师前营废墟已勘测完毕!这营地是半弧形,顺着江岸展开足有250步,纵深三十步,形态完全跟着江岸走势来,布局以功能为先。”
“核心区在临江处,有三座仓库的墙体还立着,其中两座是石墙,厚度够做棱堡的侧防炮位;”
“营房在仓库后面,大多是土坯墙,不过地基很实,能拆了复用做棱堡的内墙地基。”
“还有一段码头栈桥没塌,稍加修补就能停小艇;”
李国助接过测绘图,铺在舰桥的桌案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炭笔,指尖顺着图上的江岸线划过,时而在仓库位置画个圈,时而在码头处标个三角。
“半弧形沿江,火力正好能覆盖江面……三座仓库改造成三座侧防炮位,两两能形成交叉火力……码头加固后,以后工兵的补给船就能直接靠岸……”
“转向,往温德河口去!”
他一边低声琢磨,一边对周大旺下令,
“你准备一下去勘测西北前锋营的废墟,这次多带些夜不收。”
玄扈号的明轮再次转动起来,叶片激起的水花在江面拖出一道长长的航迹。
阳光洒在舰体的铁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也洒在李国助手中的测绘图上。
吉林乌拉棱堡群的第一笔蓝图,正在他的思索与炭笔的勾勒中,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