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商人真心助力,还需添些实在好处。”
李旦捻着茶盏边缘,从商帮视角补充道,
“可承诺持‘南关岭熟地盐引’者,优先参与‘永明镇到日本平户’的甜菜糖贸易。”
“日本年缺糖五十万斤,咱们的甜菜糖在平户市价比大明高两成,商人若能借盐引沾这桩生意,必肯踊跃认购。”
“另外,福建商帮可出面联络朝鲜义州府尹,许以‘棱堡建成后,开放大利湾为朝鲜铁矿转口港’,让朝鲜也派使者向登莱衙门‘恳请建堡护商’,多一层外邦背书,武之望更难推脱。”
“大利湾商屯西扩后,屯民安稳是根基。”
颜思齐语气关切屯民生计,
“可在南关岭规划‘棱堡 - 工坊 - 农田’格局:”
“棱堡居中控防务,东侧设柞绸工坊、西侧建粮食仓库,外围开垦两万亩熟地,”
“迁来的辽民‘耕可获田、工可入坊’,每户还能免前两年劳役,只需每年十五天参与棱堡修缮。”
“再从大利湾调五十名熟手屯民带教新迁者,教他们种土豆、纺柞绸,免得西扩后屯民无以为生、人心浮动。”
“屯民稳了,商屯西扩才算真立住了脚。”
“这些谋划,最终需落到文书上。”
韩溪亭手持纸笔,细述文书细节,条理分明,
“拟《大利湾商屯西扩疏》时,需用‘辽民垦荒、运河协防’措辞,附‘辽民联名请愿书’‘商人盐引认购清单’,再请节寰先生以‘前任登莱巡抚’名义作保,提‘南关岭商路乃昔年登莱规划,今建屯堡属旧策延续’,堵武之望‘越界’的质疑。”
“还需留一手风险对冲。”
李国助补充,语气中带着穿越者的预判,
“可私下与毛文龙约定,若武之望刁难,便由东江镇上疏‘南关岭乃皮岛至金州的粮道要冲,需建屯堡协防’,以‘军需’之名倒逼登莱巡抚衙门批准;”
“再给武之望送‘金州湾土豆仓储法’,此法能减三成粮耗,正好解他‘运河工地粮耗过高’的困局,”
“再许以若阉党倒台,东林党复起,永明可为其作证曾支持辽民安置,让他为自己留条后路。”
“如此,明有多方背书,暗有风险预案,商屯西扩与棱堡建设必能成行。”
袁可立抬手虚按,示意众人稍静,缓缓道:
“诸位方才的谋划,多在‘事’上用力,却需再添一层‘势’的借力。”
“这‘势’,便是阉党眼下最急的‘政绩需求’。”
“如今这局面,魏阉要的不是‘实事’,是‘能传扬的名声’,尤其缺‘恤民’二字的点缀,咱们正好借这缺口,把大利湾商屯西扩的‘私意’扭成‘公举’。”
他指尖在案上轻点,续道,
“大利湾如今屯民已超一万二,商屯西扩本就是为安置过剩辽民,”
“可让傅春牵头,组织南关岭周边待迁的五百户辽民,联名写一封《谢魏公公恤民疏》,”
“里头不用提永明镇,只说‘蒙魏公公恩典,得登莱巡抚衙门允准,向西垦荒到金州湾,免三年赋税’,把功劳全算在魏阉头上。”
“这疏文不能直接递登莱巡抚衙门,得走天津王记商号的路子,递上去必能到魏阉眼前。”
“阉党见了恤民的奏疏,定会高兴,说不定还会下旨户部嘉奖登莱办差得力。”
“武之望本就想攀附阉党,见有阉党旨意背书,哪还敢拦?”
“再者,”
袁可立话锋一转,
“武之望眼下最愁的是运河工程的财政缺口,咱们得给他递台阶。”
“可让傅春在疏里加一条:大利湾商屯西扩后,金州湾盐田的产出,每年拿出三成上缴登莱衙门。”
“算下来一年能有五十万斤盐,够补他运河工费的三成缺口。”
“另外,承诺西扩后的屯民,配合他派去的人监控运河规划区域,帮他盯着建奴动向,省了他再调兵设防的麻烦。”
“武之望得了‘盐利补缺口’‘防务减负担’两重好处,又有阉党‘恤民’的名头压着,只会把这西扩当成向阉党表功的机会,绝不会再揪着‘商屯越界’说事儿。”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笃定,
“这么一来,咱们西扩是‘阉党要恤民’‘武之望要政绩’‘辽民要生计’的三方合意,从头到尾没提‘永明镇私扩商屯’,反倒成了‘响应朝廷恤民、协助登莱防务’的公义之举。”
“别说旁人挑不出‘私占国土’的错,就算有人质疑,阉党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先压下去,这便是借势的道理,用阉党的‘名’,护咱们的‘实’。”
“礼卿兄!”
徐光启刚才没发言,这时却突然开口了,
“请恕在下孤陋寡闻,那天津王记商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于天津卫营田试农,验新种、究农法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哪家商号与阉党有关?”
“子先兄没听过不奇怪。”
袁可立闻言,放下茶盏,语气里带着几分对阉党运作的了然,
“这王记商号本就藏得深,表面是天津本地一个王姓商人开的杂货铺,实则是魏阉之侄魏良卿手里的‘暗桩’,专做阉党见不得光的营生。”
他抬眼扫过众人,继续道,
“天启五年魏良卿封了宁国公,在宣府开了三十八家当铺,其弟魏良栋封东安侯,在天津、临清等地私设牙行,垄断漕运。”
“天津王记商号,是阉党用来周转赃银、传递消息的枢纽,只是找了个姓王的亲信代持,对外只称‘王记’,连招牌都做得不起眼,寻常人自然察觉不到。”
“它平日里做什么营生?”徐光启追问,眼神里满是探究。
“说穿了,就是阉党的‘钱袋子’和‘传声筒’。”
袁可立语气沉了沉,
“长芦盐场的盐引、江南运往北地的粮米,还有辽东军饷里克扣下来的银子,都要经王记过手。”
“盐引从这里‘洗白’,赃银从这里汇兑,连客氏那边苏州茶行的茶叶,运到天津后也得靠王记转去辽东,赚的差价七成要缴给魏忠贤。”
“去年天津道有御史想查它,结果刚递上奏疏,就被魏良卿找了个‘查无实据’的由头压了下去,你想想,若不是阉党嫡系,哪能有这本事?”
他话锋一转,又提天津的特殊处境,
“况且天津卫这地方,属河间府静海县管,可港口的事又归天津道,巡抚和道台权责交叉,互相推诿,本就是块监管飞地。”
“王记借着这空子,把账本做得滴水不漏,对外只做些米面、布匹的小生意掩人耳目,里头的勾当,没点门路根本摸不透。”
“子先兄你在天津营田试农,盯着的是农法水利,自然不会留意到这等藏在暗处的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