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尔薇听到洛林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只当是洛林在跟她开玩笑,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无奈:
“洛林,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从我们希斯顿帝国的普伦堡到叶塞尼亚帝国的伏尔格勒,路途遥远,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
她略微尴尬地顿了顿。
“我平时也没什么积蓄,大部分钱都用来学习了。”
她继续说着:“而且,你也看到了报纸上说的,巴普洛夫教授举办的这种级别的研讨会,邀请的肯定都是大陆上鼎鼎有名的医学泰斗和权威学者。像我这样……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只会摆弄花草的小医生,就算到了伏尔格勒,恐怕连研讨会的大门都进不去。”
然而,洛林看着她有些失落却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问题?”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草屑,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珂尔薇:“路途遥远?正好,我下周一就要作为帝国的使者,前往伏尔格勒参加叶塞尼亚皇太后的葬礼。我的使团队伍里,多一位随行的私人医生,合情合理,路费自然由帝国承担。”
他顿了顿,看着珂尔薇逐渐睁大的眼睛,继续说道:“至于入场资格?”
洛林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希斯顿帝国亲王亲自推荐的、在东方草药医学领域有独到研究的专家,这个身份,够不够资格拿到一张邀请函?我想,巴普洛夫教授和他的组委会,应该很乐意看到不同医学体系的交流吧?”
洛林的话如同拨云见日,珂尔薇呆呆地看着洛林,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惊喜感冲击着她。
“太好了,谢谢你,洛林。”
珂尔薇激动的说道,直接站起来拥抱了一下洛林。
洛林被珂尔薇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愣了一下,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花香。
不等他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已经像受惊的小鹿般退开,脸颊泛起明显的红晕,手指慌乱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见。”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快步朝侧门走去,裙摆扫过地毯时带起一阵轻响,背影透着几分仓促,最终还是推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洛林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拥抱时的温度,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
随后。
画面一转来到风雪交加的叶塞尼亚帝国北疆。
护目镜上,像撒了把碎玻璃。
尼古拉扯了扯羊皮围巾,蒸汽从他喉间涌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身后的哥萨克机甲正发出低沉的轰鸣,六组蒸汽轮盘的震颤透过装甲板传到马鞍上,连他胯下那匹装4个马蹄上装着差分齿轮与弹簧减震器的战马都打了个响鼻,金属蹄铁碾过冻硬的雪壳,迸出几点火星。
\"大人,修道院的尖顶到了。\"
他的侍从别里科夫的声音裹在皮帽里,带着点沙哑。
他指着前方,两座黑黢黢的尖塔刺破雪幕,塔身上的铜铃结满冰棱,偶尔被风撞得叮当响。
机甲的探照灯撕开雪雾,照见山坳里的石砌修道院,墙缝里塞着的干草早被冻成金黄,窗棂透出的暖光像两团将熄的橘火。
尼古拉勒马,马具上的黄铜阀门\"咔嗒\"一声闭合。
他摘下护目镜,睫毛上沾着的雪末簌簌落进领口。
8年了,自他担任摄政大公以来,这是第一次踏足北境的苦寒之地。
当年兄长康斯坦丁当着所有贵族的面摔碎了王冠,他的改革触怒了贵族,妻女也死在毒杀案里,随后将自己流放到了这里。
\"大人,要进去么?\"
别里科夫的手按在腰间的燧发枪上,枪套是鞣制过的海豹皮,针脚细密得能数清纹路。
尼古拉没说话,只是踢了踢马镫。
铁蹄的马蹄铁磕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惊得檐角的冰棱簌簌坠落,在两人脚边碎成星子。
修道院的门吱呀作响。
穿粗麻法袍的老修士举着烛台迎上来,烛火在他脸上跳动,把皱纹里的霜花照得忽明忽暗:\"摄政大人远道而来......\"
\"我找康斯坦丁。\"尼古拉的声音像淬过冰的钢。\"带路。\"
老修士的喉结动了动。
“跟我来吧。”
走廊里飘着松脂与陈年旧书的味道,墙壁上的湿壁画剥落了半张圣母像,露出底下的砖石。
转过三道拱门,老修士停在一扇橡木门前,门楣上刻着褪色的神像。
\"康斯坦丁大人就在里面。\"老修士缩了缩肩膀。\"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尼古拉毫不客气的上去开门,门轴转动的声音比雪落还轻。
尼古拉跨进去时,先闻到了药味——苦艾与龙涎香混着铁锈,像浸了血的裹尸布。
烛火在壁龛里摇晃,照见窗边的身影。一个憔悴的中年人,他的哥哥康斯坦丁穿着褪色的修士服虔诚的坐在神像前祷告,冰蓝色泛白的头发发披散在肩头。
康斯坦丁头也没抬,根本不看来人是谁。
尼古拉的靴跟磕在地板上。
康斯坦丁终于抬头,烛光落进他眼里,那里没有帝王的锋芒,只有两潭结了冰的湖水。
“尼古拉?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来看我。”
尼古拉走近几步,靴底碾过地板上薄薄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站在康斯坦丁身前,看着兄长的背影曾经挺拔的脊背如今佝偻着,像是被岁月压弯的枯枝。
这间屋子比想象中更冷,没有壁炉,只有从破损窗棂灌进来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在地板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角落里堆着些干硬的面包和褪色的经书,空气中弥漫着雪水与尘埃混合的味道,唯独不见半点生气。
康斯坦丁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正缝补一件小小的襁褓。
那双手曾握过权杖与剑,如今却在做着妇人的活计,指节粗大,布满冻疮,动作却意外地稳。
尼古拉走近时,靴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他停在兄长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那佝偻的背上曾经能撑起帝国威严的脊梁,如今弯得像根被霜雪压垮的柴禾,修士服的灰布贴在身上,空荡得像挂在竹竿上。
“母亲快不行了。”尼古拉的声音在寒风里有些发涩。
康斯坦丁捏着针线的手指顿了顿,银亮的针尖悬在布料上方,随即又继续穿梭,仿佛那句话只是窗外掠过的风声。
“她……想见你。”尼古拉补充道。
康斯坦丁终于转过头。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目光落在尼古拉脸上,却像穿过了他,落在很远的地方。
“我不会去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不与人交谈的沙哑。
尼古拉的眉头瞬间蹙起,青筋在额角跳了跳,却又很快压下去。他早该料到的。“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而且她撑不了多久了。”
康斯坦丁低下头,重新看向膝上的襁褓。
米白色的布料上绣着半截未完成天鹅图案,针尖刺破布料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扎在尼古拉心上。
尼古拉他上前一步,终于看清了兄长的脸——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嵌着风霜,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像被风沙磨平的石刻。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皇帝,分明是个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你不能一直这样。”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康斯坦丁缓缓抬眼,眼底浮起一丝疲惫的讥讽,像结了冰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不这样’?”
尼古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冻住了。是啊,怎么不这样?回那个沾满亲人鲜血的皇宫?拿起沾满背叛的权杖?还是对着那些食人肉饮人血的贵族微笑?他说不出来。
康斯坦丁慢慢站起身,拍了拍修士服上的灰尘,动作慢得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我放弃了王位,放弃了权力,放弃了复仇,甚至放弃了信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屋子。
“我只想安静地待在这里,你让我回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