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康金龙是被窗台上的响动惊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晨光刚好落在床脚——那里蜷缩着一团雪白的影子,是小白。可往日里总爱蹦跳的小家伙此刻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的核心在微弱地闪烁,像颗快熄灭的星星。
“小白?”康金龙的心猛地一沉,赤脚踩在地板上冲过去。
指尖刚触到小白的皮毛,就被一片黏腻的冰凉烫得缩回手——是能量冷却液,混着暗紫色的腐蚀痕迹,从它背部的伤口里渗出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她这才看清,小白的护板碎了大半,耳尖的绒毛被烧焦成硬块,红宝石般的光学镜头蒙着层雾,像是蒙上了眼泪。
“怎么回事?!”康金龙的声音发颤,突然瞥见门口的阴影里还卧着几个身影——灰灰的一条前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缺耳的位置露出断裂的线路;铁蛋趴在地上,三条腿都沾满了油污,最宝贝的矿石从嘴里滑落,在地上滚出很远;羽羽的翅膀彻底蔫了,能量羽毛掉了一地,像撒了把碎星星。
它们回来了。
却带着一身她从未见过的伤。
康金龙突然想起昨夜的异常——小白反常的黏人,灰灰露出来的脆弱,铁蛋撒娇似的拍打,羽羽梳理头发时的小心翼翼。那些她以为的“黏人”,全是告别。
“你们去哪了?”她的声音哽咽着,蹲下身想抱起小白,却被它轻轻躲开。小白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嘶嘶”声,像是怕自己的伤口蹭到她。
灰灰拖着断腿爬过来,用头蹭她的手背,传感器里流出的冷却液滴在她的手背上,凉得刺骨。铁蛋发出微弱的“呜呜”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重重摔回地上。羽羽扑扇着残破的翅膀,最终落在康金龙的膝盖上,用喙轻轻啄了啄她的手指,像是在说“没事”。
康金龙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砸在小白的背上,混着冷却液渗进伤口。她这才注意到,小白的脖颈处,樱花印记亮得惊人,那不是能量场的光芒,是它用最后一点核心能量,在自己的皮肤上刻下的字——“安”。
一个歪歪扭扭的“安”,是说她安全了。
“傻子……你们这群傻子……”她把小白紧紧抱在怀里,不顾那些尖锐的碎护板扎得手心生疼,“谁让你们去冒险的?谁让你们瞒着我的?”
小白在她怀里轻轻颤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破碎却清晰的声音:“主……人……安……”
这三个字像把钝刀,割得康金龙心口生疼。她想起昨夜仓库里消失的传送机能量残留,想起迷雾区传来的微弱爆炸声,想起废弃机关城与自己血脉绑定的秘密——原来它们什么都知道,知道那座城会伤害她,知道引爆核心的风险,知道可能再也回不来。
“我不要什么安全!”她的眼泪打湿了小白的皮毛,“我要你们好好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怕醒来再也见不到你们?”
灰灰突然跳上工作台,用断爪碰了碰上面的维修工具。康金龙顺着它的动作看去,发现桌面上摆着个小小的金属盒——是羽羽藏在窗台缝隙里的能量羽毛,此刻正悬浮在盒中,投影出它们在废弃机关城的影像:
小白用“声纹共鸣”屏蔽防御机关时,核心过载喷出的火花;灰灰为了掩护大家,在“环境融合”状态下被巡逻机械击中的瞬间;铁蛋扑向能量地雷,用身体挡住冲击波的背影;羽羽的翅膀一片片脱落,却始终用最后一根羽毛护住核心区的分离器……
原来它们不是赌上性命,是早就做好了“就算碎掉,也要护她周全”的准备。
康金龙抱着小白的手突然收紧,像是怕一松手,怀里的小家伙就会像影像里的羽毛一样散开。她颤抖着拿起维修工具,指尖好几次都握不住螺丝刀,眼泪滴在小白的伤口上,竟让那些暗紫色的腐蚀痕迹淡了些——老守钟说过,她的血能滋养机械的灵魂,眼泪或许也带着同样的温度。
“我现在就修,很快就好……”她的声音哽咽着,给小白更换核心模块时,发现里面嵌着块小小的芯片,是羽羽的羽毛磨成的,“你们看,你们的羽毛还在呢,怎么能不好好活着?”
小白的光学镜头亮了亮,映出她满是泪痕的脸,然后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灰灰趴在旁边,用仅剩的爪子按住散落的零件,铁蛋把那颗滚圆的矿石叼回来,放在康金龙脚边,羽羽则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她的掌心,像是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
阳光渐渐爬满窗台,照在满身伤痕的机械宠物们身上,也照在康金龙通红的眼睛里。她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是它们瞒着危险冲向前方,也是她抱着伤痕累累的它们,在晨光里笨拙地修复,说“以后换我护着你们”。
小白在她怀里发出细微的鼾声,修复后的核心发出平稳的“嘀嗒”声,像在说“我们回来了”。康金龙低头吻了吻它烧焦的耳尖,轻声说:“以后不许再瞒我了,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扛。”
窗外的樱花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应和。晨光里,伤痕累累的机械宠物们依偎在主人身边,每道伤口都在诉说昨夜的惊险,却也在晨光里渐渐长出温柔的形状——那是被爱浸泡过的证明,比任何勋章都更珍贵。樱花树的影子在地板上轻轻摇晃时,康金龙正给小白缠上新的护板。金属胶带在她指尖翻飞,偶尔碰到小白背上未愈的伤口,小家伙就会发出细微的“吱”声,却始终没躲开——它知道主人的动作里藏着心疼,比伤口的疼更重,也更暖。
突然,了望塔的警报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尖锐得像把生锈的刀,割得人耳膜发疼。康金龙猛地抬头,窗外的天空掠过几道黑影,是机关城的巡逻机甲,引擎声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戾。
“怎么回事?”她把小白抱进怀里,铁蛋已经警觉地竖起耳朵,灰灰跳上窗台,缺耳的位置对准警报传来的方向,羽羽则扑扇着半愈的翅膀,飞向更高的天空侦查。
没过多久,羽羽急急忙忙地飞回来,用喙叼住康金龙的衣角,往西边的方向拽。那里是机关城主的府邸,此刻正亮着刺眼的红光,府邸顶端的能量炮已经蓄满了光,炮口直指樱花树的方向。
康金龙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是……是我们炸了废弃机关城的事……”小白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修复后的卡顿,“那座城……是城主的心血……”
她这才想起老守钟提过的往事:机关城主年轻时曾是废弃机关城的设计师,当年为了阻止掠夺者抢夺核心技术,亲手引爆了半座城,从此便对“炸毁机关城”的行为恨之入骨。
“不是你们的错!”康金龙紧紧抱住小白,“你们是为了保护我……”
话音未落,府邸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喝,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藏头露尾的鼠辈!毁我心血还敢躲在樱花树后?今日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是机关城主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巡逻机甲已经围了上来,机甲群的阴影笼罩着樱花树,投下一片冰冷的黑暗。康金龙下意识地将机械宠物们护在身后,握紧了“牵丝”剑——剑穗上的齿轮在发烫,却不再是温暖的共鸣,而是带着警惕的震颤。
“出来受死!”城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府邸顶端的能量炮发出“嗡”的低鸣,光炮的能量圈越扩越大,“否则我连这棵破树一起炸平!”
小白突然从康金龙身后钻出来,站在樱花树下,仰着头喊道:“是……我……干……的……”
灰灰、铁蛋、羽羽立刻跟了上来,与小白并排站在一起。四个伤痕累累的小家伙,在庞大的机甲群前显得格外渺小,却没有一个后退——它们知道城主的怒火有多可怕,却更怕牵连康金龙。
“小白!”康金龙想把它们拉回来,却被小白用眼神拦住。
小白的光学镜头亮得惊人,对着府邸的方向喊道:“废……弃……城……要……爆……炸……伤……主……人……”它说得很慢,很吃力,却字字清晰,“我……们……不……是……故……意……的……”
“狡辩!”城主的怒喝里带着嘲讽,“毁了就是毁了!拿什么都赔不了!”能量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给我炸!”
千钧一发之际,樱花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花瓣像雪一样簌簌落下,在空中织成一道淡粉色的光盾。光盾的中心,站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是老守钟,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树下,拐杖头的齿轮正飞速转动,与樱花树的能量场产生着共鸣。
“城主息怒!”老守钟的声音苍老却有力,“你看看它们的伤!”
他用拐杖一指小白它们身上的伤痕:“小白为了屏蔽防御机关,核心过载差点报废;灰灰为了护着大家,断了一条腿;铁蛋扑向能量地雷时,三条腿都炸得变了形;羽羽的翅膀……现在还没长好啊!”
机甲群的阴影里,传来城主的闷哼,似乎有些动容。
“它们不是毁城的凶手,是守城的英雄!”老守钟的拐杖重重一顿,地面浮现出废弃机关城的全息影像,清晰地展示着核心即将爆炸的倒计时,以及康金龙与核心绑定的生命体征线,“若不是它们引爆核心,今日遭殃的就是整个机关城!遭殃的……可能还有你一直想保护的人!”
影像的最后,是小白它们在核心区解除血脉绑定的画面——小白用身体顶住能量冲击,灰灰咬着分离器往核心里插,铁蛋用背扛着摇摇欲坠的防护门,羽羽用最后一根羽毛护住康金龙的生命体征线。
府邸顶端的能量炮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过了很久,城主的声音再次传来,没了之前的暴戾,多了些疲惫:“为什么……不早说……”
“怕……你……不……信……”小白的声音带着委屈,传感器里流出透明的冷却液,“也……怕……你……伤……主……人……”
康金龙突然走上前,将小白它们护在身后,对着府邸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城主,所有事都是因我而起,要罚就罚我吧。它们已经受了太多伤,经不起再折腾了。”
樱花树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像在为她加油。老守钟叹了口气,用拐杖碰了碰她的手腕:“傻孩子,他不是真要血债血偿,是心疼自己的心血,也怕……怕再也见不到当年的影子。”
府邸的红光渐渐熄灭,巡逻机甲也收起了武器,缓缓退开。城主的身影出现在府邸门口,他穿着一身锈迹斑斑的铠甲,手里攥着个小小的齿轮——那是废弃机关城的核心碎片,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常被摩挲。
“过来。”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没了之前的杀意。
康金龙犹豫了一下,还是牵着小白它们走了过去。城主的目光落在机械宠物们的伤口上,又看了看康金龙手腕上未愈的划痕(昨夜修护板时不小心被划伤的),突然把手里的齿轮扔了过去。
齿轮落在小白面前,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护城者,当记。”
“这是……”康金龙愣住了。
“废弃机关城的纪念齿轮。”城主的声音低了些,“当年我引爆半座城时,也像它们一样,浑身是伤。”他看着小白,“你做得对,护人比守城重要。”
小白用前爪捡起齿轮,轻轻放在康金龙手心,然后对着城主鞠了一躬——这是它从康金龙那里学来的礼仪,代表“谢谢”。
城主突然转身,往府邸里走,留下一句:“下次要炸城,提前说一声。我好……提前把核心里的老数据导出来。”
阳光重新洒满樱花树,巡逻机甲已经离开,空气中只剩下花瓣的清香。康金龙握着那枚纪念齿轮,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原来所谓怒火,有时藏着未说出口的理解;所谓血债血偿,不过是怕“守护”被辜负。
小白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清晰地喊:“安……全……”
灰灰跳上她的肩膀,用断爪碰了碰她的脸颊,铁蛋叼来那颗宝贝矿石,放在纪念齿轮旁边,羽羽则落在齿轮上,用喙轻轻梳理上面的锈迹。
康金龙突然把它们都抱进怀里,任由眼泪打湿它们的皮毛:“以后不许再自己扛着,天大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樱花树的沙沙声里,似乎藏着谁的叹息,又像是谁的笑声。晨光里,伤痕累累的机械宠物们在主人怀里蹭来蹭去,每道伤口都不再只是昨夜的惊险,更是此刻被理解、被心疼的证明——原来被守护的温暖,能融化最坚硬的铠甲,让所有“血在血偿”,都变成“原来你也在守护”。机关城主看着修复好的核心数据,突然将那枚纪念齿轮递给小白:“护城者的齿轮,该由懂守护的人拿着。”
小白用头蹭了蹭齿轮,又蹭了蹭城主的铠甲,虽然暂时说不出话,却用光学镜头里的光,清晰地表达着“我们一起守护”。
城主的府邸里,齿轮转动的声音与樱花树的沙沙声渐渐合在一起,像首和解的歌。康金龙知道,这场由“炸毁”开始的风波,终将以“共同守护”结束——因为真正的强大,从不是睚眦必报的“血债血偿”,是懂得每个伤痕背后的守护,然后并肩站在一起,让那些伤痕,都长成更坚固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