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如银灰色的巨网，裹挟着冰碴子疯狂撞击灶房的铁皮屋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千万只利爪在撕扯着这脆弱的庇护所。唐轩裹紧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与冰霜的兽皮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白雾在破旧黝黑的口罩上迅速凝成冰晶，如同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霜痕。
当第七次轮岗巡查的卫兵踩着积雪远去，他踮起脚尖，费力地掀开三号锅沉重的木盖，刹那间，滚烫的酸腐气息裹挟着蒸汽汹涌而出，瞬间将他睫毛上的冰珠蒸成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进入内城的这几天，唐轩心中时刻保持着警惕，但或许是小八嘎的 “试验品” 储备还足够，亦或许是出于谨慎，需要对新来的避难者进行更长时间的观察，又或许是之前的某些行动打草惊蛇，总之，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凭借着在上辈子的苦难中练就的末世经验和做律师必备的察言观色与乖巧懂事，他“幸运”地获得了一份令其他避难者眼红不已的工作 —— 为避难者 “做饭”，但这看似轻松的工作背后，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残酷真相。
二十口铸铁锅宛如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表面凝结的冰壳与锅底层层叠叠的焦黑污渍，诉说着它们经历的无数个日夜煎熬。此刻，最左侧的五口锅正翻滚着给最低等避难者的 \"续命粥\"。在这末世，天灾前用来喂养牲畜的麦糠与麦麸早已成了稀罕物，如今锅中大半都是磨碎的松树皮，混着从城外冻土深处艰难挖掘来的蕨类根茎。观音土在沸水中翻滚，渐渐凝固成凝滞的白浆，每隔半个时辰，唐轩就必须用粗壮的铁钩狠狠搅动，否则锅底便会结出锋利如刀的硬块，稍有不慎就会划破皮肤。
“加雪！” 灶头裹着那件油腻得发亮的皮袄，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眉毛上的冰霜簌簌掉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痕迹。“城外砍伐队遇着雪崩了，剩下的树根只够熬三锅！” 他的声音里满是焦虑与无奈。唐轩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墙角最后两筐发霉的豆饼，又突然瞥见木架上挂着的腌制蟑螂干 —— 那本该是供应给二等灶房的原料。他迅速扯下口罩，露出讨好的笑容：“师傅，把蟑螂干磨成粉掺进去，再兑上雪水，能多熬出五锅呢！”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谄媚，却体现着自己的价值。
“靠，你小子真是个王八蛋，不怕那帮家伙饿极了把你揍一顿。”灶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按照唐轩的法子给食物注水。“我看啊，这个灶头你来当着好了。”
我来当，哼，我当了灶头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煮了。
唐轩一边腹诽，一边继续在脸上堆砌着笑容：“哪能呢，你能在上面给我说几号好话，让我一直留在这里，我就感激不尽了。”
磨盘转动的声响与暴雪拍打窗棂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凄凉的末世交响曲。唐轩用力推动磨盘，虎口被震得发麻，看着黑色的蟑螂碎屑簌簌落在陶盆里。这些由养殖基地提供的变异蟑螂，生前足有巴掌大，此刻脱水的躯体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他特意挑出几只完整的虫尸揣进怀里 —— 昨天在运输通道后面，他亲眼看见几个身着行动队制服的人用冻僵的老鼠换走了灶头手中的几块块蟑螂饼，这让立刻他意识到这些看似恶心的东西，在这末世中却是珍贵的 “交易筹码”，至少行动队的人日子过的也不怎么好。
当掺着蟑螂粉的粥再次沸腾时，灶房角落突然传来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异响。三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孩子扒着窗台，他们青紫的嘴唇贴在破玻璃上哈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食物的极度渴望，死死盯着翻滚的粥锅，仿佛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唐轩下意识按住怀中的蟑螂尸，心中一阵刺痛。就在这时，最瘦小的男孩突然双眼一翻，身体失去支撑，额头重重撞在窗框上，那沉闷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忙活的灶头。
“外面又有冻死的？你去收拾一下，扔到后面柴火房，一会儿有专人来处理。哎，可惜了，总指挥是个大善人，这要搁在别的基地，啧啧，又可以改善伙食了。” 灶头也不抬，一边往二号锅撒着不知名的动物内脏碎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锅中，是给行动队准备的 “营养肉饼”，与最低等避难者的食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唐轩望着男孩冻成青紫色的手指，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与悲哀。他想起昨天在物资清单上看到的 “特供食材”：三箱保存完好的鸡蛋、半扇野猪肉，还有用干冰封存的深海鱼类 —— 这些珍贵的食物都将被送往最深处的保密食堂，以供总指挥及避难所的高层享用，而底层的避难者却只能在生死边缘挣扎。
“总指挥” 三个字在他脑海中闪过的一瞬间，唐轩灵机一动。把孩子的尸体搬到柴火房后，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迅速将李雪带出空间。唐轩压低声音，迅速地交代了几句，李雪坚定地点点头，随后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黑黝黝的柴火房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夜幕降临，整个内城被黑暗与寒冷笼罩。唐轩推着装满蟑螂蛋白饼的木车走向分发处，寒风如刀，卷起雪粒灌进衣领，冰冷刺骨。路过保密食堂后门时，他故意放慢脚步。雕花铁门内飘出阵阵浓郁的炖肉香气，混着某种昂贵香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香气与他怀中冷硬如石块的蟑螂饼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刺痛着他的神经。
突然，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戴着皮手套的勤务兵抱着保温箱走了出来。箱缝里渗出的汤汁滴落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痕迹，宛如鲜血，诉说着底层与高层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大哥留步！” 唐轩立刻露出憨厚的笑容，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蟑螂饼，“我新琢磨的配方，加了松针碎，您尝尝？” 那笑容里带着讨好，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勤务兵警惕地后退半步，目光扫过他胸前铁皮上的编号：“上头交代过，保密区的人不能……”
“就当帮兄弟个忙，要是不合口味，我明天再换个花样！嘿嘿，要是味道还行，说不定我也能混个灶头当当。” 唐轩不等对方说完，就将油纸塞进他怀里，语气中带着几分狡黠与渴望。勤务兵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小子还挺有上进心的嘛。”“行了，你赶紧去放饭。”
“得嘞，您忙。” 唐轩立刻推着车向外城走去，脚步匆匆，去的吃了，他还真怕被那群避难者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