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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诺夫哥罗德郊外,一片破败的街区里,矗立着一幢赫鲁晓夫楼。它像一颗锈蚀的牙齿,歪斜地扎根在冻土和废弃工业梦想的残骸之中。在这幢楼的五楼,厨房里弥漫着卷心菜汤、廉价烟草和一种更为阴郁、难以名状的陈旧气味——那是失望常年累积、缓慢发酵后形成的颗粒物,吸附在每一面墙纸和每一寸地毯纤维里。

四十岁的钳工伊戈尔·彼得洛维奇正对着厨房水槽上方那面镜子练习微笑。这面镜子是时间的受害者,一道蜿蜒的裂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自一九八二年的某个事件后便盘踞在那里,将他的脸分割成不对称的悲剧面具。霉斑在裂缝深处繁荣生长,如同异星植被。伊戈尔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的不是四十岁男人的疲惫,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孩童式的东西——一种饥渴。今天是发薪日,灰暗生活中的一个小小光点,但更重要的是,今天是他秘密计划的实施日。一个他筹划了数月,不,筹划了数十年的日子。它的代号,只存在于他脑海深处,叫做“补偿行动”。

“柳德米拉,我去买烟。”他朝里屋喊话,声音刻意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一丝他刚练习过的、略显僵硬的轻松感。

里屋传来的应答声含混不清,与电视机里新闻播报员那种冰冷声音混作一团。炮火声、政治家空洞的承诺声、柳德米拉厌倦的嘟囔声——所有这些构成了一曲现代生活的背景噪音,一首永无止境的焦虑交响乐。伊戈尔穿上那件肘部磨损的棕色外套,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里面不仅有皱巴巴的卢布,还有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旧广告剪报,上面画着一个笑容过于灿烂的孩子正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棕色饮料,旁边是西里尔文字写的“高高乐——童年的金色梦想!” 。那是一九八八年,或者八九年?时间模糊了,但渴望却清晰得像刚刚烫下的烙印。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暖意和噪音。楼道里的灯坏了不止一年,黑暗中弥漫着猫尿和潮湿水泥的气味。他摸索着下楼,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的黑暗中也同步移动着。

户外的寒冷像一记耳光抽在脸上。夜幕下的街区死气沉沉,只有寒风在板楼之间呜咽穿梭,卷起地上的碎纸和雪沫。街角那家孤零零的商店亮着灯,在这片无边的黑暗和压抑中,它像一艘误入沥青海洋的幽灵船,散发着惨白而不祥的光晕。它的官方名字是“日用品百货第117号”,但当地人都叫它“老地方”——一个你可以买到过期罐头、伏特加、香烟以及偶尔流通的奇怪谣言的地方。

伊戈尔推开沉重的门,门上的铃铛发出垂死般的叮当声。店内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光线忽明忽暗,照亮了稀疏货架上那些标签模糊的商品。空气里混合着腌黄瓜、劣质香水和某种金属锈蚀的甜腻气味。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冲上耳朵。他径直走向第三排货架,那里通常摆放着茶叶、速溶咖啡和一些无人问津的奇怪冲饮。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它们就在那里。

七罐。整整七罐印着褪色斯拉夫文字的“高高乐”。确切地说,是“高高乐”——那个商标字体略有不同,颜色也更暗沉,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地下岁月。苏联解体那年它就停产了,如同无数其他东西一样,消失在时代的断层里。但现在,它们又出现了,像是从时间的坟墓里爬出来的诡异仿制品。

伊戈尔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铁皮罐身时,他猛地缩回手。那罐子冰冷得异常,带着伏尔加河底淤泥般的湿冷和滑腻,仿佛刚刚从河床深处打捞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紧紧抓住一罐。罐身在他手中似乎轻微地搏动了一下,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的心脏。

他走向柜台。收银员是玛尔法太太,她在这家店工作的时间长得仿佛成了某种固定装置和陈设的一部分。她的皮肤呈现出蜡纸的质地和颜色,一双眼球像泡胀的蜜饯,浑浊而突出,几乎不眨动地看着他走近。

“就这个,”伊戈尔的声音有些干涩,把罐子放在柜台上。它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玛尔法太太的眼珠缓慢地向下转动,聚焦在那罐“高高乐”上。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然后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奇怪…真奇怪…”

伊戈尔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奇怪?”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个来买这玩意儿的中年人了。”她慢吞吞地说着,拿起罐子扫描——扫描器发出刺耳的哔声,红灯闪烁,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手动在老旧的计算器上按了几个数字。“都是像你这样的男人…眼神里有点…空落落的。”她抬起头,那双蜜饯般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刚才谢尔盖·伊万诺夫也来买了一罐。醉醺醺的,跟以前一样。说要去苏兹达尔的旧游戏厅…找点乐子。”

伊戈尔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户外的寒风更刺骨。谢尔盖·伊万诺夫。他的童年玩伴,一起在院子里踢球,一起梦想着喝上一杯电视广告里的高乐高。谢尔盖,三年前的一个冬夜,醉酒后跌进了伏尔加河的冰窟窿里,直到春天开化才找到肿胀变形的尸体。

“谢尔盖?”伊戈尔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说了什么?”

玛尔法太太歪着头,像是在接收遥远的信号。“他说…‘时候到了’。”她找零钱时,枯瘦的手指递过来几枚硬币。伊戈尔接过一看,手心顿时一片冰凉——那是一枚一九八八年的旧戈比,早已退出流通,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列宁的侧面像仿佛在无声地冷笑。

伊戈尔几乎是跑出商店的,那把冰冷的旧硬币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门铃在他身后发出尖锐的嘲弄般的声响。

外面的世界变了。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自然的猩红色,月光被染得像凝固的血。寒风刮过电线,发出如同哀嚎般的高频噪音。他快步走着,感觉两旁那些巨大的、蜂巢般的居民楼窗户里,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一些窗口飘出断断续续、走调严重的摇篮曲,但那旋律扭曲变形,音调拖得长长的,更像是葬礼上的挽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恐惧。

他的公寓楼就在街对面,此刻却显得遥远而陌生,像是海市蜃楼。就在他准备穿过最后一条小巷时,一个黑影猛地从垃圾桶后面冲了出来!

那是个大概七八岁的男孩,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未加掩饰的恐惧。他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塑料玩具剑,颤抖地指向伊戈尔腋下夹着的铁罐。

“爸爸说!”男孩尖声叫道,声音因害怕而变调,“爸爸说你们这些老家伙在玩招魂游戏!坏游戏!”塑料剑尖几乎要碰到罐身,“所有买这个怪东西的人!所有喝它的人!都在做奇怪的…可怕的事情!”

伊戈尔僵在原地,一股更深的寒意包裹了他。

“万尼亚!”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暗处焦急地传来,“回来!快回来!”

黑影中冲出一个裹着破旧头巾的女人,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粗暴地将他拖回黑暗中。男孩的哭叫声和女人的训斥声、织物摩擦声混杂在一起,迅速远去。

“对不起…伊戈尔·彼得洛维奇…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您别见怪…快回家吧…”女人的道歉声断断续续,最终被小巷的黑暗彻底吞没。

伊戈尔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男孩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大脑。招魂游戏。奇怪的事情。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高高乐”罐子,那铁皮表面的湿冷感似乎更重了。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公寓门。屋内的温暖并未带来丝毫安慰,反而显得虚假而沉闷。柳德米拉还在里屋看电视,新闻播报员的声音依然喋喋不休。

厨房的灯似乎比平时更昏暗了,灯泡发出轻微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光线摇曳不定。伊戈尔将罐子放在桌上,像是放置一件危险的祭品。他拿出一个印有红星标记的旧杯子,杯壁上有好几道裂纹。

他拧开罐盖,里面是一种深棕色的粉末,散发出的气味并非记忆中广告里宣传的巧克力甜香,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古老的味道——像是潮湿的泥土、旧书页、某种微弱的金属腥气,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甜得过头的腐烂水果的味道。

他舀出三勺粉末——广告里就是这么说的,“三勺高高乐,快乐一整天”。粉末落入杯中,几乎没有声音。当他倒入热水时,粉末并没有立刻溶解,而是先是浮在表面,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浮起细小的、珍珠般的气泡,它们爆裂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噗噗”声。那声音听起来,诡异得像是一声声遥远的、被压抑的啜泣。

漩涡渐渐平息,液体变成一种浑浊的深棕色。伊戈尔双手捧起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但他却莫名觉得杯子里面的东西是冰凉的。他庄严地、如同进行一项等待了二十年的仪式般,将杯子举到唇边。

他喝了一大口。

液体滑过他的舌头,味道…难以形容。并非单纯的难喝,而是一种巨大的、压倒性的平淡,一种深不见底的空虚感,夹杂着一丝尖锐的、类似铜锈的余味。根本不是记忆中渴望的那种甜蜜、浓郁、能带来无上幸福的味道。根本不是。

“果然…”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一股巨大的失望和荒谬感席卷了他,几乎让他站立不稳,“…没那么好喝。”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水槽上方的镜子。裂缝中的霉斑似乎蠕动了一下。然后,靠近热水管道的瓷砖接缝处,突然开始渗出粘稠的、铁锈色的水渍,缓慢地、执着地向下蜿蜒流淌,像一道微缩的血痕。

同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晰得可怕,那是一个孩子的声线,却又叠加着某种非人的电子杂音:

“因为还缺游戏币呀,伊戈尔卡。”

伊戈尔卡。他的童年昵称。已经多少年没人这么叫他了。

里屋突然传来柳德米拉撕心裂肺的尖叫,瞬间撕裂了公寓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伊戈尔猛地转身冲进卧室。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电视机屏幕一片雪花,正中间却异常清晰地播放着一九八九年的动画片《切布拉什卡》,但画面扭曲诡异。切布拉什卡那双巨大的眼睛变成了两个不断旋转的、黑洞般的漩涡,它身后那片阳光明媚的橙子林,正汩汩地冒出粘稠的、像是石油和腐液混合物的黑色物质,顺着屏幕“流淌”下来,几乎要溢出边框。

而他的妻子柳德米拉,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但她不是在照镜子——镜面被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雾气覆盖。她正以一种极其轻柔、近乎痴迷的动作,对着空气,往自己的脖子上佩戴一条并不存在的珍珠项链。她的手指虚空地抚摸着脖颈,脸上带着一种伊戈尔从未见过的、梦幻般的微笑,但那笑容僵硬的可怕。

那是他溺水身亡的母亲生前最珍爱、最终随她一同沉入伏尔加河底的嫁妆项链。

“柳达…”伊戈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柳德米拉的动作停下了。她的头开始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转向他,颈椎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当她的脸完全转过来时,伊戈尔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眼睛——她的瞳孔扩散了,不再是圆形的,而是变成了两枚清晰无比的、冰冷的苏联国徽图案——镰刀和锤子,正空洞地凝视着他。

她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从一台老旧失真的收音机里传出来:

“游戏厅…”

“…大家都在等你去呢,伊戈尔卡。”

伊戈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怎么下的楼,又是怎么踏上了通往城郊苏兹达尔老区的路。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寒冷的夜风中,他似乎听到无数细碎的、渴望的低语在耳边萦绕,它们来自那些亮着灯或黑暗的窗户,来自那些和他一样年纪、一样在童年某个时刻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人们。

废弃的游戏厅就立在一条荒凉街道的尽头,窗户都被木板钉死,墙上涂满了颓废的涂鸦。它本该是死寂的。但此刻,它却发出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大的、沉睡的机器被重新激活。霓虹灯招牌残缺不全,只有一个游戏,字母断断续续地闪烁着病态的粉紫色光芒。

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是玛尔法太太。她苍白的脸在诡异的光线下像是戴了一张橡胶面具。她不再是商店收银员的模样,身上那件蓝色的工作围裙被她用自己的手撕开了,露出下面的景象——她的胸腔是敞开的,里面没有心脏,没有肋骨,只有一台布满铜绿和锈迹、齿轮缓缓转动的老式青铜收款机。“快进去,”她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青铜骑士们等不及了。欠债总要还的。”

那扇本该被锁死的旋转门,此刻正自行缓慢地、吱呀作响地转动着,像一张贪婪的嘴,不断吞入浓稠的黑暗。伊戈尔被一股力量推了进去。

厅内的景象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栗。

光线来自那些老旧的游戏屏幕,闪烁着刺眼、扭曲的色彩和像素。成群的中年男女,身上穿着褪色、不合身的苏联少先队服(男人的肚子腆出,女人的衣服紧绷),正疯狂地操作着锈迹斑斑的游戏机。他们的脸上混合着极致的狂喜和彻底的绝望,汗水浸透了衣服,嘴里发出非人的嚎叫、大笑和呜咽。

抓娃娃机的玻璃柜里,挣扎嘶叫的不是毛绒玩具,而是活生生的、惊恐万分的流浪猫狗,机械爪每一次落下都引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和飞溅的唾液。赛车游戏屏幕上映出的不是虚拟赛道,而是一九九一年红场坦克的真实影像,像素化的血红色不断溅射到“挡风玻璃”上。空气炙热而浑浊,充满了臭氧的刺鼻味、滚烫电器的焦糊味、汗臭和一种…浓郁的、甜腻的、“高高乐”的味道。

在最角落那台巨大的、模拟摩托的游戏机上,伊戈尔看到了他。

谢尔盖。他童年的朋友。谢尔盖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被勉强拼凑起来的,皮肤呈现出溺毙者的泡胀感和青灰色,头发上还挂着冰碴和水草。他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脖子,双手死死握着油腻的车把,身体随着屏幕里扭曲的赛道疯狂摇摆。

“伊戈尔!”谢尔盖的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咯咯的水声,“来比一局?赌注是…”他的眼珠转向伊戈尔,那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颗浑浊的、不断旋转的游戏代币。

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冰层开裂声淹没了所有噪音!天花板剧烈晃动,巨大的灰尘和碎屑落下。

伊戈尔惊恐地抬头,看到所有玩家的后脑勺都延伸出一根粗壮的、扭曲的铜导线,所有这些导线如同百川入海,汇聚到天花板正中央——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无比的勃列日涅夫肖像。肖像的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数铜导线就连接在那里,微微搏动着,抽取着什么东西。

肖像那厚重的、如同石雕般的嘴唇突然动了起来,发出一种校正过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轰鸣着响彻整个大厅:

“补偿性消费主义是晚期资本主义针对集体创伤开发的无效安慰剂…是系统性的麻醉剂…你们沉迷于此…如同羔羊走向…”

“但我们等太久了!”谢尔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尖叫,盖过了那个声音。他猛地举起僵硬的胳膊,砸向面前的游戏屏幕。“我们饿!!”

屏幕轰然碎裂,但涌出的不是电火花和玻璃渣,而是汹涌的、冰冷的、散发着伏尔加河底淤泥恶臭的黑海水!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冷。

更多的玩家被惊动,他们缓缓地、咔咔地转过头来,成千上百双眼睛——全都变成了代币的形状,冰冷、反光、没有任何情感——齐刷刷地聚焦在伊戈尔身上。

伊戈尔尖叫着,在齐膝深的黑水中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冰冷的水里似乎有无数只手在抓挠他的腿。他只想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他扑向记忆中来时的旋转门。

但那扇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厚重的、印着辐射警告标志的钢铁气密门。门上的铭牌锈蚀严重,但字迹却清晰得刺眼:

“切尔诺贝利4号机组控制室。未经授权严禁入内。”

绝望攫住了他。他试图去推那扇门,但它纹丝不动。

“您还没支付童年债呢。”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脑勺。伊戈尔慢慢转过身。

是玛尔法太太。她胸腔里的那台青铜收款机已经完全凸显出来,取代了她的整个上半身。数字显示窗上疯狂跳动着乱码,发出刺耳的“咔哒”声。她的“脸”挂在收款机上方,扭曲变形,嘴巴的位置是一个投币口。

“支付,”金属摩擦声从投币口里传出,“否则永远留下。”

她一只由弹簧和杠杆组成的、锈迹斑斑的机械手伸向伊戈尔,摊开。手掌里放着那枚一九八八年的旧戈比。

伊戈尔全身冰凉。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想掏出点什么——也许是钱包,也许是钥匙——但他的手指却碰到了别的东西。冰冷、金属、圆形的…

他掏出来。不是他口袋里的任何东西。那是七枚老旧不堪的游戏币,一九八四年版,边缘粗糙。每一枚上面都刻着细小的西里尔文字,像是由极细的针尖刻上去的:

“我们终究会成为自己嘲笑过的幽灵。”

玛尔法太太的机械手猛地向前一伸,攫取了那些游戏币。硬币被塞进投币口,发出沉闷的“当啷”声。

青铜收款机内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无声的蓝色电弧,瞬间吞没了伊戈尔的所有意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惊醒过来。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射入。他躺在自家客厅的长沙发上,身上盖着熟悉的、有点扎人的羊毛毯。电视关着。房间里弥漫着煎蛋和香肠的香气。

“醒了?”柳德米拉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拿着锅铲,脸色正常,眼神清晰,带着一丝关切,“做噩梦了?你昨晚买完烟回来,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打呼噜像头熊。”

伊戈尔坐起来,心脏仍在狂跳。他疯狂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干燥,温暖。没有水渍,没有铜绿,没有冰冷的黑海水。手指触摸脸颊,触感真实。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

他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妻子。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睡裤口袋…

他的手指僵住了。

口袋里有东西。沉甸甸的,冰冷坚硬的圆形物体。

他缓缓地将那些东西拿出来。

七枚游戏币。一九八四年版。边缘粗糙。他颤抖地将它们摊在掌心,凑到阳光下。每一枚上面,都清晰地刻着那行细小的西里尔文字:

“我们终究会成为自己嘲笑过的幽灵。”

那不是梦。

当天晚上的《下诺夫哥罗德真理报》第二版右下角,有一则不起眼的奇闻报道:本市多处发生集体癔症事件,数名中年居民均声称见到已故亲友邀请他们品尝一种名为“高高乐”的复古饮料。知名心理学家接受采访时归因于经济衰退与社会压力导致的中年危机和集体怀旧情绪失控。报道末尾例行公事地提到,市政部门表示关注,但唯独完全忽略了报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所有事发地点后续的水质抽样检测都显示,铅及其他重金属含量莫名超标,其峰值曲线,与一九八六年那次遥远灾难后监测到的数据特征,完全相同。

几天后,伊戈尔·彼得洛维奇再次来到伏尔加河边。寒风依旧,河面漂浮着零星的冰块。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七枚沉重的游戏币。它们像七只冰冷的眼睛,凝视着他。

他想起谢尔盖泡胀的脸,想起玛尔法太太的青铜心脏,想起妻子瞳孔里的镰刀锤子,想起天花板上勃列日涅夫空洞的眼窝和那些抽取着什么的铜导线。他忽然明白了,所谓补偿性消费,那个他等待了二十年的“高高乐”仪式,根本无关味道,也无关快乐。它只是一个泄压阀,一个针对整个民族漫长童年缺失症和集体创伤的、拙劣而危险的泄压阀。而那些幽灵,它们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只是换上了最普通的工装,在日常生活的表象下徘徊,在超市的货架间等待,等待着下一个脆弱的灵魂,用渴望打开通往过去的裂缝。

他用力将手中的游戏币扔向河心。

硬币划出微弱的弧线,落入灰暗的河水中。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硬币入水的地方,河水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不大但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河水仿佛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开始逆流而上!紧接着,从那幽深的、逆流的漩涡中,缓缓升起无数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剪影。它们都很矮小,是孩子的形状,每一个都吃力地踮着脚尖,脖颈伸长,小小的脸庞上只有一片空白,却又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无法满足的、永恒的渴望。它们像一片无声的水生森林,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摇曳。

伊戈尔站在岸边, 呆若木鸡。

然后,寒风中,他清楚地听见一个声音。它既在他耳边低语,又同时从他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与他的声带共振,形成一个可怕的叠音:

“我们喝过了,也就那样。”

寒风中,那些踮着脚尖的儿童剪影正安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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