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向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微风不燥，树叶沙沙作响。
因着今日要与婆婆一起去普觉寺听经祈福，柚柠并不敢多睡。听到召冬在外间轻声唤她的时候，便强撑着坐了起来。
只是人坐起来了，眼睛却没有睁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又听到召冬轻轻唤了一声，于是问道：“几时了？”
召冬小声道：“已经卯时二刻了。”
听到她应了一声，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手里还抱着昨日便准备好的衣裳。
柚柠坐在床边，仍旧没有睁开眼睛，由着召冬给她穿衣梳头。
待她坐到外间的大炕上时，祥霜和祥蕊已经摆好了早饭。
这样早就用饭，口干舌燥的，一时有些食不下咽，召冬端了燕窝银耳汤：“夫人，先喝碗汤滑润一下胃肠。”
柚柠接过，刚喝下半碗，沈砚辞便穿戴整齐的从内室中走出来，坐到她对面。
他习惯早起时先喝两口碧螺春润润嗓子，然后才会用饭。
不等召冬伺候，祥蕊便殷勤的端起条案上的盖碗送了过来，脸上还挂着讨好的微笑，她双手平举着说道：“少爷，您请用茶。”
沈砚辞听这声音耳生，抬头一瞧，是个身形干瘦的丫头，头上红红绿绿的插了好几朵。
他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她放下，又瞧了柚柠一眼。
只见她正夹了一只素馅的小包子送入口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得匆匆喝了两口茶，又依次从碟子里拣了银芽香干卷、紫笋和羊肚菌放入她的碗里。
在召冬目光凌厉的注视下，祥蕊十分不自在的咬着嘴唇，再不敢抬头。
夫妻两人用完了早膳，又令孙妈将孩子抱到院子里，早上的阳光温和，晒晒正好。
逗弄着小团子玩了一会，沈老夫人和沈月薇一起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她发髻高挽，露出光洁的额头，一支羊脂玉簪斜插发间，身着一袭素色杭绸长裙，领口和袖口绣着卷草纹，腰间也是素色丝绦，挂着羊脂玉坠。
相比之下，柚柠就显的灵动许多，月白色的罗裙飘逸若仙，裙摆处绣着一圈淡粉色的茶花。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素净，发髻上仅插了一支金芙蓉垂珠步摇，行走间摇曳生姿。
小念安被奶娘稳稳的抱在怀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沈老夫人走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胖手，又细细叮嘱了奶娘和亦兰几句，才放心转身。
沈月薇久不得出门，即使是听经祈福这样枯燥的事情，仍令她雀跃不已。
她知道母亲去普觉寺上香，为的就是给全家人祈福，于是一大早上起来，就自己去箱笼里挑选了牙色上衣搭浅青色百褶罗裙。又让玉琼给她梳了总角髻，只别了两朵海棠珠花。
她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乖乖的站在柚柠身边，让她牵着自己的小手。
香樟胡同沈家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身乌木打造，质朴无华，只在车壁有一圈极细的铜边装饰，不凑近细看难以察觉。
马车侧壁篆刻着的“沈”字填着暗沉的金漆，下方小小的家族徽记若隐若现。
三人上了马车，车轮缓缓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仔细听能察觉到车轮边缘包裹的精铁与地面的碰撞之声。
柚柠带了吉良和知春两个丫头，她注意到沈月薇身边带着的不是玉琼，而是曾经在卫国公府的寿宴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两个黑瘦和白胖丫头。
她们二人如今都梳了妇人的发髻，这么久没有见过她们，想来也是沈老夫人放她们回去成亲了。
车外，护卫们全都身着普通服饰，神色冷峻。
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过的百姓远远瞧见了，便知来头不小，悄然避让或放慢脚步，或垂手侧身。
车行不到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稳，三人依次走下马车。
抬眼望去，眼前的普觉寺气势恢宏，处处都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古朴。
寺门厚重历经风雨侵蚀，颜色暗沉却更显庄重，散发着古朴的光泽。
门檐下高悬着的牌匾，上书“普觉寺”三个烫金大字，在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
寺内香火鼎盛，烟雾缭绕。巨大的香炉中缕缕青烟袅袅升腾，闻之使人内心瞬间沉静。
庭院内古木参天，百年银杏枝繁叶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为这座古老的寺庙增添了几分生机。
沈老夫人微微仰头，眼中是虔诚与敬畏：“这寺里的香火还是这般旺盛，望此番祈福，能庇佑我沈家上下平安顺遂。”
知客僧明清远远瞧见，忙双手合十，快步迎上：“阿弥陀佛，沈老夫人，许久不见。今日前来，是要听经还是祈愿？”
沈老夫人回礼：“又来叨扰了，今日前来聆听善真大师宣讲佛法，还有家中诸事，想求佛祖庇佑。”
明清神色恭敬，语气满是推崇：“善真大师自幼研习佛法，已修行了七十余载，听大师讲经，能解众生诸多困惑，感悟世间真谛。”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自是不能错过。”
进了大雄宝殿，金身佛像庄严肃穆，慈悲地俯瞰众生。
沈老夫人率先上前，接过明清递来的香烛，虔诚跪下，闭眼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柚柠示意吉良奉上香油钱以后，也与沈月薇一起有模有样地行礼。
礼佛完毕，明清又引着几人一起来到善真大师宣讲佛法的法堂。
善真大师年逾八旬，身形清瘦，精神矍铄，须眉皆白，自然下垂。
他的双眼深邃，蕴含的慈悲与智慧，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当沈老夫人携柚柠与沈月薇步入法堂之时，原本还坐在蒲团上低声交谈的人群中立刻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有几家认得她的后宅夫人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喜，她们或整理鬓边发丝，或欲提裙起身，试图靠近。
坐在前面的都是一些身份稍显贵重的夫人，其中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夫人满脸堆笑：“沈老夫人，许久不见，今日能在此遇见，真是荣幸！”
沈老夫人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挂着礼貌却疏离的浅笑，眼神中透着几分淡然，并未有过多回应。
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扭过头对柚柠和沈月薇道：“你们两个挨着我坐。”
众人见状，虽有几分失落，但仍不死心，一边悄悄打量着她们三人的一举一动，一边试图寻找再次攀谈的机会。
柚柠眼神扫过众人，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法堂东面的云湘雅，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熟悉而亲昵的微笑，轻柔又暖人，与柚柠四目相对的瞬间，便朝她轻轻点头。
付氏与她并排而坐，眼神透着惯有的冷意，嘴角下垂，脸色不怎么太好的样子。
柚柠不愿意看她，刚要转过头，目光又被云香雅另一边的人吸引——陈清池。
她的嘴角也挂着一抹笑容，可那笑容却怪异得很，带着几分挑衅与得意，似是在炫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的嘲讽。
柚柠只觉得今日的陈清持似乎与以往分外不同，她的神情让她倍感压抑与不安。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所想，她的双手自然交叠，敛目聆听善真大师讲法。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宛如古寺洪钟，在这静谧的法堂内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