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镇国公府朱红色的高大门楼前缓缓停下,天色已近黄昏,门前悬挂的灯笼被仆人一一点亮。
顾清辰刚要下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前石狮的阴影里,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身形挺拔如松,在渐起的寒风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哥?”顾清辰的动作一顿,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钱震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掀开车帘,与她一同下了车。
那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顾轩。
他的面容比之上次相见,更添了几分风霜之色,眼神却依旧锐利沉静。他手中提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裹,径直递向顾清辰。
“快到年关了,把这个带给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顾清辰看着那个包裹,却没有伸手去接。
她望着兄长那张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脸,鼻尖有些发酸。“哥,你还是不肯进去吗?”
顾轩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那扇敞开的府门,门内灯火通明,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执拗:“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走回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句话像一根刺,瞬间扎进了顾清辰的心里。刚刚在湖边建立起来的清醒和坚定,此刻被这股熟悉的家庭矛盾搅得一团乱。
她心头火起,倔强地扭过头。
“我不管!这是你给娘的东西,你自己送进去!”
说完,她再不看顾轩一眼,提起裙摆,径直迈上台阶,快步走进了府门。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钱震云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顾轩。
他伸出手,从顾轩手中接过了那个包裹。
“哥,放心吧,我会交给伯母的。”
顾轩紧绷的肩膀松弛了几分,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钱震云身上。
“震云,清辰的性子烈,以后还要你多费心照顾。”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还有,注意林嘉佑这个人。”
钱震云的心头微微一凛,郑重地应下:“我记下了。”
顾轩不再多言,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府门的方向,便转身融入了暮色之中,很快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钱震云提着手里的包裹,走进了国公府。
刚绕过影壁,便看到顾清辰站在游廊的拐角处,似乎正在等他。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穿素色锦衣,气质端庄雍容的妇人,正是镇国公夫人,楚若涵。
楚若涵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钱震云手中的油纸包上。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上前来,从钱震云手中接过了那个包裹。
顾清辰与钱震云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看着母亲抱着包裹转身就要离开,顾清辰终是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低声嘀咕了一句:“娘,您还要和哥别扭到什么时候!”
楚若涵的脚步顿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
她只是抱着那个包裹,一步一步,走进了深深的庭院。
那背影在摇曳的灯笼光影下,显得有些萧瑟,又有些说不出的固执。
“你看,就是这样!”顾清辰盯着母亲消失的廊角,胸口一阵起伏,压抑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她转过身,对着钱震云,声音里满是无力与烦躁。
“一个比一个倔!谁也不肯先低头!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对方,却非要摆出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钱震云看着她气得泛红的眼角,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伯母接了东西。”
一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有效。
是啊,母亲接了东西。若真是狠心,又怎会接下。
顾清辰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躁意强行压了下去。她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家里的事,急不得。
她揉了揉眉心,对钱震云说:“进去说,外面冷。”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游廊,进了顾清辰平日里看书理事的小花厅……
翌日
花厅内的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满室的寒意。
顾清辰捧着一杯热茶,心里还萦绕着昨夜兄长和母亲那股子无声的倔强,有些闷闷不乐。
钱震云坐在她对面,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门外便有仆人匆匆前来通报。
“大小姐,钱公子,太子殿下携十二殿下驾临,已至前厅。”
顾清辰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与钱震云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讶异。
这么快就来了。
两人起身,一同来到前厅。
只见太子赵宸安一身藏青色常服,正牵着十二皇子赵珩的手站在厅中。
赵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锦缎小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一圈雪白的兔毛,衬得他那张包子脸愈发粉雕玉琢。
见到顾清辰,赵宸安温和一笑,松开赵珩的手,上前一步。
“清辰,昨日之事,孤已尽知。多亏了你和震云,否则珩儿在外走丢,后果不堪设想。”
“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顾清辰福了福身,态度不卑不亢。
昨日还吓得躲在她身后的小不点,今日有了太子皇兄撑腰,胆子显然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从赵宸安的身后探出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顾清辰,小嘴一撅,用那软糯又带着指责的语气喊道:“你!坏人!你还我兔兔!”
赵宸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回身拉住赵珩,温声斥道:“珩儿,不可无礼。孤是怎么教你的?要叫顾姐姐。”
“我不要!”赵珩不依不饶,小胖手指着顾清辰,“她就是坏人!皇兄,她昨天抢我的兔兔吃!”
顾清辰只觉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一些。
“十二殿下,我并没有吃你的兔子。那只兔腿,后来不是完好无损地在你手里吗?”
“可你抢了!你还吓唬我!”赵珩梗着脖子,理由一套一套的,“你吓到我了,你就得赔我!”
这番童言稚语,让一旁的钱震云都忍不住唇角微扬,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赵宸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