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公府,楚若涵遣退了下人,独自坐在花厅里。
直到夜色渐深,顾君泽处理完公务回到内院,才发现妻子神色不对。
“怎么了?”他走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楚若涵抬起头,将今日在文渊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王公子,确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家世人品都无可挑剔。可兰姐儿她……”
楚若涵长长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她是念着旧情,走不出来。可现在想来,是我错了。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该让她跟着去锦官城。”
顾君泽闻言,眉头微蹙。抬手给楚若涵续上热茶,“兰姐儿的心结,旁人怕是解不开。此事,或许需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看着楚若涵:“你觉得,让宋如烟去劝劝如何?”
“如烟?”楚若涵一愣,随即摇头,“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能劝好吗?别再三言两语,把事情弄得更糟。”
“正因她性子直接,或许才有奇效。”
“兰姐儿的心思藏得太深,寻常劝慰,她听不进去。但宋如烟到底是教过她功夫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旁人说不得的话,她这个做师父的,却说得。”
楚若涵被他说得有些动摇,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隔日,楚若涵到的时候,宋如烟正在院子里舞着一杆长枪,虎虎生风,瞧见楚若涵,她随手将枪往兵器架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吹来了?”宋如烟用脖子上的汗巾随意抹了把脸,笑着拉她坐下。
楚若涵看着她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将顾兰心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就是这么个情况,她祖父那边催得紧,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不好逼她,实在是没了法子。”
宋如烟听完,眉头一挑,将汗巾往石桌上一拍。
“这有什么难的!”她站起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像什么话!咱们江湖儿女,最忌讳的就是钻牛角尖!等着,我这就去找她说道说道!”
说罢,她便风风火火地往外走,竟是半刻也等不了。
顾兰心正在房中刺绣,就听见院外传来宋如烟那独有的大嗓门。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宋如烟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开门见山。
“丫头,我听你伯母说了。怎么,天塌下来了?”
顾兰心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绣绷,怯生生地唤了声:“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可没教你这么没出息的徒弟!”
宋如烟瞪了她一眼,“不就是个男人嘛!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满大街都是?为了棵歪脖子树,放弃一整片林子,傻不傻!”
她说话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似的,砸得顾兰心晕头转向。
顾兰心被她说得脸颊涨红,又急又羞,眼看宋如烟还要继续说教,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师父,我没有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咬了咬唇,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低声却清晰地说道:“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宋如烟立刻来了兴趣,凑上前去,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有心上人了?是谁?快告诉师父,是哪家的公子?”
顾兰心被她看得越发窘迫,连连摇头。
“师父,您先别问。”她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蚋,“他的心意,徒儿还不确定。等,等日后有了定论,我第一个告诉您。”
宋如烟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逼她。
她拍了拍顾兰心的肩膀,语气总算缓和下来:“行吧,算你还有点眼光,知道换一棵树。既然心里有人了,就早些跟你婶母说清楚,省得她为你操心。”
从顾兰心院里出来,宋如烟又直接杀回了楚若涵的正院。
“行了行了,别操心了!”她将这个消息告诉楚若涵,“兰姐儿啊,心里有人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你们就是想太多,孩子们都大了,心里有数得很!”
她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我家那两个臭小子,全被我丢去军营里摔打了。滚滚那个小没良心的,现在当了太子伴读,嫌我吵,一天到晚也说不上三句话。”
“我一个人在府里闲得快长毛了,走,咱们两个出去散散心!”
楚若涵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心头的大石却也落了地。
“你家那三个孩子,震云前程正好,两个小的又肯吃苦。只是,”楚若涵摇了摇头,“钱大夫那一身医术,怕是没人继承了。”
“嗨,儿孙自有儿孙福。”宋如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们不喜欢,我还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学?随他们去吧!”
她拉着楚若涵的袖子,开始撒起娇来:“好若涵,你就陪我去嘛!听说京郊栖霞山的枫叶都红了,咱们换身衣裳,悄悄去,正好躲个清静!”
楚若涵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想着近来府中也确实烦心事多,出去走走也好。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决定了,明日便便装简行,去栖霞山看枫叶。
傍晚,顾君泽回到府中,却发现夫人不在,一问才知,竟又被宋如烟拐跑了,还约好了明日一同出游。
他站在空荡荡的花厅里,看着桌上那只被宋如烟喝过的茶杯,不禁失笑摇头。
自己这个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被她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闺中密友给带跑了。
顾清辰蟹黄包终究是没吃成,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闷又烦躁。
钱震云带来的那些市井玩意儿,她一样也提不起兴致。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她随手放在墙角的纸鸢上。
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鹰,是钱震云上次带来的,说是城里最新的样式。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