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两个字，声音不大，却透露出说话人稳定的情绪。这简短的回应，犹如一座冰山骤然降临，瞬间冻僵了那只又跳又叫的“公鸡”所有的气焰。
更衣室内，不安的空气更加肆虐。首发的球员大多沉默低头，本是避让曹贵生的锋芒，此刻都抬起了头。几名从未出场过的替补们情绪有些复杂，幸灾乐祸、事不干己之外也有人偷着担忧。
曹贵生转过头，目光落在杨明身上，大脑在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葛主席的交代言犹在耳……但此刻，正是他树立权威的关键时刻！
拿定主意，曹贵生看向杨明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条自己跳上案板的鱼。
“杨明，”他拖长了音调，“我知道你年轻，在欧洲踢球，名气大，想法多。但你要搞清楚，你现在穿的是国家队的队服！你代表的是国家，你肩膀上扛着的，是亿万龙国人民的期望！你不能让个人的英雄主义凌驾于集体的利益之上……”
这一番话冠冕堂皇，不带任何停顿地将“国家”、“人民”、“集体”的大帽子一顶顶扣下来。不少年轻球员在这股压力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些话要是有媒体赛后随便给他们扣一顶，足球生涯可能就完了。郑勇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薛宝疲惫的脸上满是焦急，他想开口为杨明分担，却被身旁的张智超悄悄拉住了。
然而，杨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淡漠没有丝毫波动。等曹贵生说完，他才平静地开口：
“说完了？”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配合杨明没有情绪的那张脸，让几个本就对曹贵生不满的队员差点没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强行憋住，肩膀微微耸动。曹贵生脸上一阵青白，他预想了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料到是这种全然无视的冷静。他这一套组合拳，过往可是让不少大牌球员低头认错。
杨明见他还是没话，才继续开口，充分展示了他的游刃有余。
“那该我了。”
他的目光直直迎向曹贵生，站在世界之巅的自信让他无所畏惧。
“第一，比赛是球员在踢，本就存在实际情况和战术预期不同的情况。大家的状态不能执行一开始的战术，球员根据经验做出调整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二，”他微微停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竞技体育，没有成绩才是原罪。你讲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畅快！
一开始被说的抬不起头的郑勇几人此时觉得分外舒爽，他们早就看曹贵生不爽，但是大家将来基本还是在这个圈子里谋生，所以也不敢得罪领导层。此时杨明做了平时他们只敢脑补的事情，别提心中有多畅快了。但畅快之余，隐隐又为杨明捏一把汗。
杨明向前微迈一步，那双清澈而冷静的眼睛直视着曹贵生，开始补刀：
“相对的，我想问问你，曹领队。”
“你口口声声质疑我的判断，质疑我的经验。那么，你在足球领域，有过什么成绩？”
龙国队能进世界杯正赛可以说是靠杨明扛着队伍进来的。纵观龙国足球历史，没有人有他这般能力。他曹贵生更是没有，杨明的话将球员和教练组的分歧变成了杨明个人和曹贵生的分歧。
“嘶——”
曹贵生被抢了节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头。
“他就没踢过球，从羽毛球那边过来的。”薛宝的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张智超闭上了眼睛，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很清楚薛宝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一直拉着薛宝。早已和薛宝团结在一起的几名球员此时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情。
曹贵生一听薛宝开口，瞬间又有了精神。
收拾不了这个小祖宗，我还收拾不了你。
他正准备集火对薛宝输出，却又被杨明抢了先。
“原来只是个外行。”
杨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却像一记精准的重拳，狠狠砸在了曹贵生最脆弱的自尊心上。
曹贵生被这记“重拳”打得一阵愣神，脸上血色尽褪。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杨明！注意你的言行！”
他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我的确不是足球运动员出身，可我在08年、12年的奥运会，10年的亚运会，分别作为领队在羽毛球项目和网球项目都做出了出色的成绩！主教练不能处理的事情我能处理，队长不能处理的事情我也能处理！协调工作，统领全队，这就是我球队领队的职责！设置领队，为的就是避免你这样的个别球员恃才傲物，无视主教练的安排，将球队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讲到后面，他越说越顺，仿佛重新找到了立足之地，眼中也恢复了几分之前的神采。对啊！我干嘛要跟他在足球专业上纠缠？我有我自己的赛道和资历！ 他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得意，差点被这小子带到沟里去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个能在欧冠决赛的高压下冷静思考的顶尖球员的智商与急智。
曹贵生话音刚落，杨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他的逻辑清晰得像一把手术刀：
“哦，羽毛球，网球。”杨明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嘲讽，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所以，你用管理羽毛球和网球的成绩和经验，来质疑一个足球运动员，在足球场上，基于足球比赛规律做出的专业判断？”
他微微偏头，眼神锐利如刀。
“曹领队，按照你的逻辑，我是不是也可以凭借欧冠亚军的成绩，去指导羽毛球运动员该怎么打球？”
“噗——”
这一次，终于有队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但那股快意的情绪已经在更衣室里弥漫开来。杨明的类比实在太精辟，太打脸了！这完全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将曹贵生那套跨领域炫耀资历的逻辑彻底拆穿，显得荒谬无比。
曹贵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刚建立起来的信心被这句话砸得粉碎。他张着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那种刚刚爬上岸边又被一脚踹回水里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晕厥。
“好！好！好！”恼羞成怒的曹贵生指着杨明，又环视一圈那些眼神里已经带上明显不敬的球员，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倒要看看，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下半场能不能赢！能不能对得起全国的球迷！”
杨明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球员只是在场上做出当下最有利于比赛的选择。将胜负说的这么儿戏，就更证明了你的不专业。”
曹贵生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他尊严扫地的空间，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更衣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关不住更衣室内弥漫的复杂情绪。
畅快吗？确实畅快。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沉重。大家都明白，这件事绝不可能就此结束。
球员与领导层之间的问题，不是简单的公式题。
而此刻，休息时间所剩无几。这些身心俱疲的首发队员们，还不得不收拾起这混乱的心情，在落后的局面下，去迎接更加艰难的四十五分钟。
意大利教练见风波结束，拍了拍手，开始是要尽自己教练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