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主在石室内横扫一圈,想了想,又抽出一个卷轴,拂去禁制法则,打开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才递了过去。
“前辈钟爱编撰野史,很多小道消息都是他游历打听得来,并无真实依据,我虽然看过这些,但从前也没有太大的思量,即便是百年一出的天才,其实也并不觉得多稀奇。”宫家主汗颜,道:“或许我们长久处于一个安逸的茧房之内,只要家族平稳,欣欣向荣,便不会有太多阴谋论,尤其是这两百年来,玄族被捧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宫听澜沉默,他何尝不是这样,只要没有涉及到自身的宗族利益,便不会理会外面太多的风风雨雨。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他们大多数人的想法!
阆九川并没因此而觉得他们道德低下,道:“王朝更替尚且是天道自然规律,一个宗族兴衰同是如此,光是看百晓生前辈所撰写的,也无太突出的诡异,谁会真正去考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事实上,假如我身上不曾发生过被镇压种桩的事,也不会阴谋论,只因为我被种桩,切身处地感受到其恶,这才会去细究。所以你们的认知,都只能称人之常情,毕竟再是聪明绝顶,也只是凡人,岂会看到一些野史动辄就去想其中可有阴谋?”
她看一眼卷轴,又道:“至于这编写的毫无依据,其实有时候,小道野史的记载,比起那些世人皆知的记录,更接近事实真相,只是世人难以判断罢了。”
宫家主拱了拱手以示拜服。
阆九川再看此羊皮卷轴,上面写的,是澹台一族那些天才的死讯,记录有些模糊,不算清晰,但无一不是修为已经到了佼佼者的高阶境,但就是冲境失败,更有甚者,根本没有冲境,突然就衰败下去,一如当年他们并没开窍的时候,变得平庸又飞速枯萎死亡。
“吾与挚友月下酒后高谈阔论,兰若道友曾言,澹台一族传承千年,诅咒实乃无稽之谈,得一天才,享百年气运安然,一人陨落必有新的天才降生,一死一生,无缝衔接,令吾辈欣羡……”
宫听澜看到这话,有些凝重,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不论道家还是世俗世家,都是极难得的,可澹台一族,在国师之前,还真是如老祖宗所说,无缝衔接?这些事,外界根本不得而知,尤其是澹台一族成为皇族两百年,更鲜有人知晓他们前身的典史,便是大郸史也只从开国高祖澹台敬开始编起。”
包括他,自小泡在藏书阁长大,但所知所熟的,也多是近两百年来的事,这已是博览群书的结果,再往前的,还真不完全了解。
“澹台一族成为国主后,若是有心弱化他们前身的历史,不知道也不足为奇。”阆九川眸中精光闪烁,道:“那么,他们为何要弱化这些,不欲叫人知晓?若想流芳百世,巴不得人人称颂才对,他们偏要背道而驰。”
“除非他们担忧这个规律叫人得知而引起疑窦。”宫家主凝眉道:“入道者想要知道,只能往前挖,如果不是大道门或是大宗族有藏史,应该也难以挖出。世俗凡人那是根本不会去想深,在他们眼中,澹台一族开国延续两百年,已是顶厉害的了!”
最重要一点,大家若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岂会无缘无故地去挖一个皇族的前身秘史?
石室内又是一阵沉默,气氛逐渐变得凝重。
“在国师澹台清这一代之前,澹台的百年天才,又是谁?”阆九川忽然问。
宫家主想了下,道:“是澹台极,澹台一族的族老,当其时梁国国运衰落,导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也是澹台联合数家玄族救世。”
他手一扬,将一个玉简隔空抓取而来,拂去禁制,道:“这是两百年前玄族联合佛道二门救世的记载。”
阆九川将内容读取,道:“这位澹台极在救世成功,澹台立国后,就陨落了,紧接着,新的天才澹台清诞生,这才是一死一生,无缝衔接。而直至现在,再没有新的天才诞生,因为旧的没死。澹台极,和老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呢。”
宫听澜瞬间抓到关键:“也就是说,这无缝衔接,必然是他先‘死’而后生,结合前面的天才,算是反复夺舍,这是为何?”
“这种夺舍,谈不上死,只是换个肉身存活。”阆九川在石室内来回踱步,轻点着腰间帝钟的钟体,指尖击出细微的却在封闭的密室内异常清晰的脆响。
不清楚对方的想法,那就把自己代入。
一个野心勃勃,有着雄心壮志的人,冲境失败后会轻言放弃自甘陨落吗,并不,不达目标不罢休,失败了,那就想法子重头再来,这才符合她那‘师父’的性子。
她的脚步忽然一顿,看着宫家主父子二人,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这位老祖澹台无极冲境失败后,根本没有陨落,而是神魂遭受了难以愈合的重创,甚至可能已经不完全,所以才需要不断夺舍自己血脉中最优秀,气运最盛的子孙,把他们当做容器,利用他们的肉身和运数,来滋养和修复他自己残缺的神魂,一旦那具容器的运数被吸尽,再换一个,这才有了百年一死一生?”
“就像去年从家尸殭那事一样的性质?”宫听澜想起去年的百年尸殭事件,深以为阆九川这种推测,已然完美解释了不断夺舍重生的疑点,除此外,还有什么状况需要不断换肉身容器的,必然是容器已经无法支撑他的神魂了啊!
“从家老祖那是真正的炼妖邪,但也异曲同工,都是神魂未死,从家老祖是打算借尸殭和人类结合的妖胎成就不死之身,那澹台无极……”阆九川脑中灵光乍现,道:“先滋养修复神魂,待时机一到,他就像我一样,卷土重来,涅盘重生。只是他的目标却不是复仇,而是完成当年的飞升遗憾,再渡金丹大道,飞升无极天!”
她的思路愈发清晰,双眸蓦地光芒大盛:“肉身,他当年的肉身,必是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