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乡亲,我等并非歹人。”苏落朗声道,“我们来自断水刀何家堡,是来探查黑水泽异变,寻找化解瘟疫之法的。”
看到苏落和李云淼的身形这些村子里的人便断定他们是修士,他们对修士的成见很深。
不过何家在这一片的口碑素来不错,用他们的名义可以打消这些村民的偏见。
“何家堡?”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涟漪。
一个蜷缩在门边的老妪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嘶哑地问:“何……何啸岳族长……他还好吗?”
“何族长虽受重伤,但仍在堡内坚守,庇护一方百姓。”苏落立刻回答,语气诚恳。
听到“何家堡”、“何啸岳”、“庇护百姓”这几个词,村民眼中的敌意和怨恨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希冀和更深的悲怆。
“何家……何家是好人啊……”
“可惜……离得太远了……”
“你们……真是何家堡来的?”老妪挣扎着想站起来。
“千真万确。”李云淼也适时开口,声音温和,“我们想了解黑水泽附近,尤其是瘟疫爆发前,可有什么异常?”
在何家堡的声望背书下,村民的态度终于缓和。
他们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黑水泽的水越来越黑,冒出的气泡带着恶臭;夜晚总有鬼哭狼嚎;牲畜莫名死亡;有人开始发烧,皮肤发青……直到第一个死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僵硬地爬了起来……
苏落一边听着,一边强忍着心中的震撼。
他“看”着那些随着村民讲述过往苦难、担忧未来命运而再次升腾的、更加浓郁的灰黑色的气息,持续不断地被抽离,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的吸引,分成数股,朝着特定的方向急速流去。
其中最大的一股,如同黑色的溪流,径直汇入南边的黑水泽方向。
而另外三股稍细的,则分别朝着东、西、北三个方向飘散。
当是当村民提到修士们如何冷漠、如何见死不救、甚至抢夺他们最后一点粮食时,那怨气更是浓烈得如同实质的黑烟。
“抢夺粮食?为何他们要抢你们的粮食?”苏落听到他们的话,感到有些怪异。
修士进入一重境对尘俗食物的欲望就会大幅度的下降,到了二重境基本上就都已经辟谷了。
“为了让这些村民饿死……”李云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苏落心中一颤。
他以为只是见死不救,没想到已经夸张到了要这种地步。
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测在苏落脑海中成型,让他遍体生寒。
这灰黑色的气……恐怕是这些村民们的怨念。
一个凡人的力量或许无法左右什么,但是倘若千万凡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那这种愿力就会产生十分夸张的影响。
其中比较经典的案例就是那些接受供奉的山河海神,凡人供奉的香火和愿力对他们的修行影响深远,一些妖族或者也靠这个来进行修行。
另一种就是山河社稷之力,又可以称做国运。
一国之运很大程度上受到百姓的愿力影响,倘若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国之气运自然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而这时他所看到的……恐怕也是一种愿力……只不过这种愿力是由怨气产生的。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苏落暂时压下了告诉李云淼的冲动。
在打探完有限的信息后,他和李云淼默默地将身上携带的所有干粮和几瓶普通的疗伤丹药,尽数分给了村中的老人和孩子。
这些干粮虽然不多,但是其中有不少辟谷丹,虽然口感不好,但是足够能让这些村民在支撑几日,等到李云曦和何冷钰到了,就让何家安顿好这些百姓。
李云曦和李云淼在离开何家时就已经从琳琅阁那儿采购了一批物资来帮助何家。
这份微薄的善意,在死寂的村落中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但也让苏落更加清晰地“看”到,那些短暂的感激之下,更深沉的绝望和对未来的恐惧,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滋生着怨气……
一夜无话。两人在村口一间相对完好的空屋中轮流警戒。
虽然靠近黑水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不久前才被两人所伤的缘故,红衣鬼并没有出现。
正当两人都以为今夜无事之时,尖叫声在黎明到来之前的漆黑中划破空气。
“啊——!!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别咬我!救命啊!!”
苏落和李云淼瞬间睁眼,身影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正是白天与他们交谈过的那位老妪的家。
破败的茅屋内,景象骇人。
白天还虚弱地靠在墙边、眼中带着一丝感激的老妪,此刻面目狰狞扭曲,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黑色,浑浊的眼睛翻白,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她枯瘦如柴的手臂此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正死死抓住一个惊恐哭喊的瘦弱少年,张开布满黑色涎水的嘴,狠狠朝少年的脖子咬去。
“她怎么……”错愕之间,苏落还是迅速出手了,老妪身上灰黑色的气息已经化作红色的血煞之气,最后一缕随着那魂魄在苏落面前被彻底抽离出去。
苏落清楚老妪已经无救,他来不及多想,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老妪身后。
没有动用承影剑,他五指张开,掌心涌出的浊气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住老妪的脖颈和双臂。
“嗤嗤!”浊气侵蚀着尸煞的邪力,老妪的动作骤然僵硬,发出痛苦的嘶吼。
李云淼紧随而至,一道柔和的清辉拂过少年,将他从尸爪下拉出,护在身后。
少年惊魂未定,瘫倒在地,看着曾经最亲的奶奶变成这副恐怖模样,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嚎。
苏落强忍着心中的不忍,催动浊气。
老妪所化的尸煞在至阴浊气的侵蚀下,剧烈地抽搐着,青黑色的尸气被迅速剥离、吞噬,最终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机,化为了一具不再散发邪气的枯槁尸体。
整个村落被惊动,幸存的村民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苏落能清晰地感知到,整个村落的恐惧和怨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疯狂地涌向四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