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猛地抬起头。
那动作带着一种失控的痉挛，脖颈间的骨骼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微响。
他的脸惨白的如同浸泡在石灰水中过，皮肤下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意，嘴唇颤抖着，已然干裂渗血。
“要……要等这波……”他开了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像人声，每个字都像是生锈的锯子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拖拽出来，“……质疑……江县长的风……刮……刮起来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仅仅吐出这个安排本身，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荒谬感和自身涌出的无边恐惧几乎将他撕成两半。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抹一把额上源源不断流下的冷汗，手臂却软绵绵地无法抬起，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仿佛溺水者抓住一根朽木，声音被挤压得更加扭曲破碎：“再……再放……放一个……更大的……”
张世杰喘息声粗重得如同破风箱，“更……更有……冲击力的……料！”
赵珊端坐不动，面孔像是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线条刚毅得没有一丝松动。
她的眼睑低垂着，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对面张世杰那濒临崩溃的狼狈表演。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股无声的海啸正由冰冷的地心汹涌喷发，在她看似平稳的表象下冲撞咆哮，几乎要将她从内到外炸成碎片。
“说！”
“……是关于江县长的……私……私生活作风！”
“私生活作风”这五个字，如同带有腐蚀性的毒液。
从张世杰齿缝间挤出来时，音调骤然变得尖利、扭曲。
完全失去了正常的音色，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羞耻、恐惧和某种自毁倾向的怪响。
说完这五个字，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如同烂泥般彻底瘫软在椅子里，只有大口喘息的力气，胸腔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
脸上只剩下一种彻底崩溃后的灰败。
“私生活作风？”赵珊的眉心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跳！
那一下跳动，锐利得如同刀锋划过平静的水面。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尖瞬间掐入了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她维持着大脑最后一丝清明。
她的心跳也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陡然失控，如同密集的战鼓，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震得她几乎有些耳鸣。
但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极致的冷静。
那是在体制内沉浮，历经风雨磨砺出的保护色，也是一种身处风暴中心必须具备的定力。
只是，她那双向来沉稳如湖的眼眸，此刻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缩，聚焦在张世杰那张崩溃的脸上，试图从中分辨出更多隐藏在恐惧背后的、残酷的真相。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冷静，但若仔细分辨，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绷紧的弦音：“什么样的私生活作风问题？”
张世杰的嘴巴如同坏掉的活塞般剧烈地哆嗦起来，上牙和下牙不受控制地碰击，发出连续不断的、令人齿冷的“咯咯”声。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像是赤身裸体被抛进北方的冰窟里，连同肺里的空气都要凝结成冰。
“……蒋珂文……他……他说……”张世杰的声音里充斥着濒死动物那种彻底的无助和惊惶，气若游丝，“……他……手上……有……有照片！”
说完这四个字，他仿佛用尽全力吐出了什么极其污秽、粘稠恶臭、会灼伤灵魂的毒物。
整个人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粗嘎的声响，脸颊上的肌肉因强烈的呕吐感而扭曲。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破碎的字眼被切割得更加零散：“……还……还有关键……证人！”
他猛地抬起手，又似乎被烫到般死死攥回，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指关节捏得发白，才勉强继续下去，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照片……是不雅照片……”
“是……是指和……和一个年轻女性下属……在……在私密场所……被偷拍的……”
张世杰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掐住了喉咙。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青筋在太阳穴狂乱地跳动，嘴唇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连贯的音节。
赵珊的目光冰冷如万年寒潭深处封冻的铁，一丝光芒不泄，没有催促，没有波澜。
那极致的冷静和深不见底的注视，反而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恐怖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铁箍。
这份沉重的静默压迫着张世杰几乎断裂的神经。
终于，在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张世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残渣力气。
用最后一点意志将那个无比肮脏的词从他深陷的灵魂污井里硬生生拖拽出来：“……证人……是一个……一个被蒋珂文安排……的女人……”
“她会站出来……指控……江县长……利……利用职权……对一个女下属进行……潜……潜规则！”
“潜规则”这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在撕裂他的声带，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恐惧已经彻底淹没了他。
那是一种深知自己参与了何等肮脏勾当、并且即将被反噬的、纯粹的恐惧。
“噗”的一声闷响，张世杰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人偶，整个人彻彻底底、软烂如泥般滑落下去，重重地栽进了椅子里。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锐响。
他像个骤然被抽空了所有气体的皮囊，瘫在那冰冷的支撑物上。
只剩下胸腔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干呕似的抽噎，每一次吐气都像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机。
赵珊没有立刻说话。她的身体依旧坐得笔直，但仔细看，能发现她搁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信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抹黑了，这是要将江昭阳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从人格、道德、纪律上进行全面摧毁！
手段之卑劣，用心之歹毒，令人发指！
对方竟然选择了这个最难以自证清白的角度，并且……准备了“照片”和“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