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江医生。”那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只是……慰问一下而已。
看到你们‘劫后重逢’,感情依旧这么好,我很欣慰。”
每一个字都像沾着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江淮最痛的神经上。
“放心,”声音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宽慰,“现阶段,
你们是‘安全’的。好好享受你的功勋和爱情吧。”
“毕竟……”声音顿了顿,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停顿,“游戏,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咔哒。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江淮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冻结在原地。
周围队友们低低的交谈声、窗外的鸟鸣、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只有那个冰冷的声音,和他最后那句“慢慢玩”,
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将他刚刚因为许昭阳醒来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暖意,彻底碾碎成冰冷的尘埃。
安全?
不,他从接起电话的这一刻起,就永远地被锁在了一个无形的、遍布监控的囚笼里。
而许昭阳,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为他们的“安全”和“胜利”而欣慰。
电话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江淮从虚假的安宁重新拖回残酷的现实,提醒他永无解脱之日。
病房外的走廊突然变得喧闹起来,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黄昊探头进来,脸上带着点紧张和兴奋:“江医生,许处!张局来了!还有……还有电视台的记者!”
话音未落,张局长已经带着几位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脸上挂着官方标准的慰问笑容,身后还跟着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和录音笔的媒体人员,瞬间将病房挤得满满当当。
“昭阳同志,江淮同志!”张局声音洪亮,热情地走上前,先是和刚回来的许昭阳握了握手,
又拍了拍江淮的肩膀,“辛苦了!辛苦了!你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为我们局,为我们市争光了!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闪光灯咔嚓作响,记录着这“感人”的慰问场面。
许昭阳虽然虚弱,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简单回应了几句。
江淮则完全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对张局的话只是机械地点头,眼神空洞。
慰问流程很快走完,一位穿着干练的女主持人的助手迅速挤到江淮身边,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塞过来几张打印纸。
“江医生,您好!这是一会儿采访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和大致回答方向,您先熟悉一下,
我们十分钟后开始简单的采访,主要就是分享一下这次的英勇事迹和心路历程,很快的,别紧张。”
江淮下意识地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手指却冰凉麻木。
他低头看去,白纸黑字,条理清晰:
【问题一:得知队友深陷险境时,您当时是什么心情?】
【建议回答:担心,但更坚信正义的力量,相信组织……】
【问题二:是什么支撑您孤身深入虎穴,与犯罪分子周旋?】
【建议回答: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警务人员(助手在旁边小声补充:江医生您虽然不是正式警察,但可以说‘作为警务团队的一员’),保护人民生命安全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问题三:案件成功告破,此刻最想说什么?】
【建议回答:感谢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感谢战友的支持,这是集体的荣誉……】
纸上的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跳跃,变成一张张嘲讽的嘴脸,发出无声的尖笑。
担心? 他当时满心是被威胁的恐惧和对真相的无措。 正义的力量?
支撑他的是对顾明渊的恐惧和对许昭阳安危的绝望。
集体的荣誉?这荣誉建立在怎样的谎言和牺牲之上?
“……江医生?江医生?”助手见他半天没反应,眼神发直,忍不住小声提醒,
“您……看看稿子?有什么地方觉得需要调整吗?”
江淮猛地回过神,手指一颤,那几张纸差点飘落在地。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胡乱地摇头。
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茫然。为什么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甚至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他的良心?
他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被迫站在聚光灯下接受鲜花和掌声,另一半却深陷在泥泞不堪、永无天日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