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扶楚少羽在岸边一方平整青石上坐定,自己盘膝于后,双掌轻抵其背心。但见他深吸一口气,周身古铜色气芒隐现,一股浑厚暖流顺掌心缓缓渡入。
楚少羽苍白的面色渐复红润,紧锁的眉峰也舒展开来。他闭目凝神,导引着这股暖流游走周天,修补激战所创。牛大力额头沁出细密汗珠,身形却稳若山岳。半个时辰后,他才缓缓收掌,长吁一气:“少羽,可好些了?”
楚少羽睁眼,活动手腕,点头道:“劳牛大哥费心,已无碍。”
“大哥!”段义乘坐的寻龙号正缓缓靠岸。
“三弟!”牛大力闻声,喜上眉梢。
“牛大哥,小弟特地带了嘉兴醉仙楼的醉仙酿!”游子龙朗笑一声,一坛美酒凌空抛来。
牛大力稳稳抄住酒坛,“谢游帮主美意!”拍开泥封,仰头便是一大口,酒香四溢。
刘星雨走到楚少羽身前,叹道:“少羽,你这胆子……着实不小。当时我真怕她收不住手,事后想起仍要冒身冷汗。”
楚少羽苦笑:“这是唯一的解法,否则她如何下台?若真拼斗起来,无论谁伤,皆非善局。”
刘星雨沉吟道:“你说阿诗玛此举,是真想罢手,还是另有所图?她走得如此干脆,倒不像西辽人惯常作风。”
楚少羽道:“难说。西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拓跋锋与阿诗玛虽同属一方,未必同心。她先行离去,或许是不愿死磕,也可能是去搬兵。我们总得做两手准备。”
刘星雨点头:“无论如何,眼下总算脱身。寻龙帮既至,先上船休整,再从长计议。”
楚少羽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刘星雨试探道:“还在想她方才的眼神?我瞧着,她对你……倒也不尽是敌意。”
楚少羽心绪微澜,只淡然道:“江湖恩怨,本就难断。眼下养精蓄锐,应对后事方是正经。”
刘星雨心中,宏图正徐徐铺展:立势扬名。而诛杀尹世明,正是其中至为关键的一步。尹世明盘踞九江多年,既是西辽暗桩,又在江湖树大根深。除掉此人,不仅斩断西辽一臂,更悄然将“刘星雨”与“楚少羽”的名号传开——能从尹世明手中全身而退且反杀,这份实力,足以令各方侧目。
如今海狮帮虽根基尚浅,经此一役,却已在九江水域烙下印记。刘星雨心如明镜:此乃开端。唯有借势聚拢人心,再联合同道之力,方能在这风雨江湖中真正立足,实现胸中那幅尚未尽展的宏图。
………
刘星雨轻叩吕凤稚房门:“能进来说两句话么?”
房内传来回应:“若只两句,便说。”
刘星雨微叹,推门而入。舱室未点灯,唯有一缕月色斜透舷窗,恰好将独坐椅中的吕凤稚笼在朦胧清辉里。
吕凤稚不耐道:“不是两句话?说完快走。”
刘星雨苦笑:“此来是为认错,并退婚约之议。此后,刘星雨不敢再存妄想。”言罢转身欲离。
吕凤稚一怔:“滚回来!”
刘星雨手已触门环,闻言顿住,背对她涩声道:“吕小姐何必?你我本非同路,强求无益。退婚……于彼此都好。”
沉默片刻,吕凤稚声音低了下去:“你……就这般想撇开我?”
刘星雨摇头:“非是撇开,是认清你我之别。吕小姐心高气傲,我不过一介草莽,实非良配。先前冒昧,是我糊涂。”
吕凤稚秀眉一扬,隐有薄怒:“谁问你这个!我只问你,当真对我……半分情意也无?”
刘星雨微愕:“吕小姐何出此言?你我相识日浅,谈何情意?”
吕凤稚垂眸:“可你替我挡过尹世明的暗招……那时你并未顾惜自身。”
刘星雨忽地移至她座前,单膝点地,一手扶住椅臂,抬首望入她眼中,轻叹:“因为那一刻,我才惊觉……凤稚你竟如此动人心魄。从前是我眼拙,不识明珠。”
吕凤稚别过脸:“油嘴滑舌……”颊边却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刘星雨急道:“字字真心!若你不信,我……”
“不必起誓。”吕凤稚截断他,声音已缓,“且将眼前诸事了结再说罢。”
刘星雨眸中霎时燃起亮光,重重点头:“好!只要与你一道,纵是天塌下来,我也为你撑住!”
吕凤稚默然未应。
刘星雨长身而起,舒展筋骨,朗笑道:“管他前尘后事!此刻能与你说开,这心里便如拨云见日。”
吕凤稚忽轻声:“你可知……爹爹与二叔,断不会允我嫁你。他们……早已为我定下亲事。”
刘星雨如遭雷击:“什么?!”
吕凤稚盈盈起身,移步至他面前,眸光深深看入他眼底:“你就不问……许的是谁家?”
刘星雨喉头微动,涩然道:“此乃吕府家事,我……终究是外人。”
吕凤稚语如寒泉:“齐国公独子,田嘉瑞。”
三字落地,刘星雨如泥塑木雕,周身血液似骤然凝滞。
翌晨刘星雨和楚少羽陪暮玉华去闲逛,吕凤稚仍未起床,到众人回府,才知她悄悄离开了。
暮玉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叹一声:“这孩子,走得倒悄无声息。”
楚少羽看向脸色苍白的刘星雨,沉声道:“她留了字条。”
刘星雨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素笺,字迹清冷如旧:“刘星雨,齐国公府势大,非你我能抗。前事作罢,各自安好。勿念。”
“勿念?”刘星雨将字条攥得发皱,指节泛白,“她以为这样就能了断?”
暮玉华温言道:“凤稚也是无奈。齐国公在朝中根基深厚,田嘉瑞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偏生得圣上几分青眼。她这一走,或许是不想拖累你。”
刘星雨猛地抬头,眼中翻涌着不甘与决绝:“拖累?我刘星雨从不知‘拖累’二字!她要嫁田嘉瑞?我偏不让!”
楚少羽按住他的肩:“星雨,冷静。吕小姐既已做出选择,必有她的考量。此刻冲动,只会坏事。”
刘星雨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往外走:“我去追她!就算闯齐国公府,我也要问个清楚!”
暮玉华望着他的背影,对楚少羽道:“这家伙,怕是要犯倔了。”
楚少羽望着门外,若有所思:“他若真去了,未必是坏事。有些结,总得亲手解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