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晚温和一笑,示意夏小雨伸出手腕:“县主莫急,容我细细诊过便知。”她纤纤玉指轻轻搭在那皓腕之上,凝神细诊。片刻后,她秀眉微蹙:“脉象虚浮,却隐有郁结之气,似有木郁不达之象,非纯然思虑所致。县主近来,可常觉心口窒闷,偶有针刺之痛?”
夏小雨闻言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异与信服:“苏姑娘真乃神技!正是如此感觉!宫中太医只道是体虚,从未说过这些。”
“无妨,”苏轻晚收回手,语气沉静笃定,“此乃气机郁滞,兼之气血略亏。我开一副疏肝解郁、调和气血的方子,再辅以金针疏导经络,不出半月,定能缓解。”她取过纸笔,凝神书写,字迹清雅秀丽,力透纸背。
这边厢,牛大力早已被厨房飘来的浓郁肉香勾得魂不守舍,忍不住凑到门边探头探脑,鼻子使劲嗅了嗅:“县主!这味儿……莫不是你家厨娘又在做那秘制的酱牛肉了?香!真香!隔着一百道墙都闻得见!”
夏小雨被他那馋猫样逗得噗嗤一笑,嗔道:“牛大哥呀牛大哥,你这馋嘴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放心吧,早给你备足啦!还有你最惦记的烧刀酒,管够!”她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的娇俏。
不多时,丰盛的宴席摆满圆桌。酱色油亮、纹理分明的酱牛肉,晶莹剔透、虾仁若隐若现的水晶虾饺,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佛跳墙……琳琅满目。牛大力看得直搓手,不等众人落座,便迫不及待夹起一大块酱牛肉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嚷道:“唔!就是这个味儿!绝了!想死俺了!”
白百合无奈地横他一眼,却还是伸筷往他碗里夹了一箸翠绿的时蔬:“少吃些荤腥厚味,仔细伤了脾胃,辜负苏姑娘一路为你调养的苦心。”
令狐聪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目光在席间流转,状似无意地轻声问夏小雨:“县主,不知我家小师妹……如今可在楼中?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挂心。”
提及慧姑娘,夏小雨脸上立刻浮现一抹促狭的笑意:“令狐大哥这是想慧姑娘了?她前几日还念叨你呢,说是去城西的静心庵帮主持抄写经书祈福,需得再过几日才回来。”
令狐聪闻言,捏着酒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温暖的涟漪,随即低头,浅浅啜饮了一口杯中酒,掩去了神色。
席间气氛愈发热烈,久别重逢的故友,话题如开闸之水。牛大力绘声绘色讲起西域见闻,说到小金子如何将那沉重的青石碾子举得虎虎生风,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段义则说起云渺峰雪化后,山岩缝隙间顽强钻出的点点新绿,言语间带着历经生死后的豁达与感怀。
白百合安静地听着,唇角虽带着浅笑,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血魔老祖经营京城多年,根基深厚,此番毫无征兆突然撤离,太过反常。他绝非甘心轻易放手之辈。”
段义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沉肃地接道:“不错。此事实在蹊跷。若非有更大的图谋在后,便是其内部生了难以调和的变故。”
恰在此时,夏天从外面步入花厅,闻言朗声道:“段兄所虑极是。”他走到主位落座,目光扫过众人,“孤已派人查探多日,血魔老祖与其党羽,确是撤往了南疆方向,且似与盘踞当地的五毒教有所勾连。”他顿了顿,眉宇间透出冷意,“至于燕国公,虽仍称病龟缩府中,然其府邸近日暗流涌动,门庭若市,想来是在暗中加紧联络各方势力,做困兽之斗。”
夏小雨闻言,脸上浮现一丝忧色:“太子哥哥,那……我们岂非身处险境?”
“有孤在,何惧宵小?”夏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稳有力,目光转向段义等人时带着真诚的托付,“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京城恐难平静,怕是要劳烦诸位多费些心力,帮孤看顾这风雨飘摇之地了。”
宴席过半,酒酣耳热之际,令狐聪忽然起身,对众人道:“我出去一趟,去静心庵看看小师妹。”
夏小雨掩口笑道:“令狐大哥也太心急了!慧姑娘说了几日便回,你此刻去,庵门怕都落了锁,岂不是要扑个空?”
令狐聪却只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无妨。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便出了暖意融融的花厅,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
静心庵内,檀香袅袅。窗外薄雪初霁,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积雪上,映得庵堂内一片素净微明。
宇文慧正伏在案前,借着烛光专注地抄写经卷。笔尖沙沙作响,在宣纸上留下娟秀工整的字迹。
“小师妹,快瞧瞧谁来了?”袁四海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
宇文慧闻声抬头,目光越过袁四海的肩膀,落在门口那道颀长熟悉的身影上。她先是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纯粹的惊喜,搁下毛笔便站起身:“大师兄?!”她快步迎上前,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令狐聪踏入庵堂,身上还带着门外清冽的寒气。他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师妹,眼底也泛起一丝暖意,声音比平日温和许多:“刚回京城不久。”他简短地答道。
袁四海笑着拍拍令狐聪的肩:“大师兄,你们慢慢叙旧。”他朝宇文慧眨眨眼,“洛姑娘还在梅林等我赏雪呢,去迟了怕是要挨罚。”说着便转身,步履轻快地消失在门外夜色里。
宇文慧引着令狐聪在蒲团上坐下,又为他斟了杯热茶。暖意驱散了寒气,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迫不及待地分享道:“对了大师兄,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四师兄和洛姑娘……好事将近啦!婚期都定在下月初八了呢!”
“哦?”令狐聪眉峰微挑,脸上露出由衷的喜色,“确是好事!老四终于得偿所愿了。”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唇边难得一见的浅淡笑意。
“可不是嘛!”宇文慧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令狐聪,“所以呀大师兄,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愁一个人去挑礼物不够周全呢。”她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明日你陪我去城里逛逛,挑份体面的贺礼送给他们,可好?”
令狐聪看着小师妹期待的眼神,没有半分犹豫,轻轻颔首:“好。明日陪你同去。”
天光初亮,两人便用罢简单的早膳,踏着晨露出了静心庵。
行走在渐渐苏醒的街道上,宇文慧歪着头,秀眉微蹙,问道:“大师兄,你说送四师兄什么贺礼才算合心意呢?他性子向来沉稳内敛,洛姑娘又是那般清雅脱俗的人儿,寻常的金玉俗物,怕是不入他们的眼。”
令狐聪脚步沉稳,闻言略作沉吟,清朗的声音在晨风中响起:“老四痴迷铸剑一道,视剑如命;洛姑娘精于音律,尤擅抚琴。依我看,不如寻一块上乘的玄铁胚料,再配上一架七弦古琴?玄铁可任他亲手锻打,铸一柄合心合意的佩剑;古琴则契合洛姑娘的雅好。如此,也算各得其所,两全其美。”
宇文慧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拍手雀跃道:“妙啊!大师兄想得真周到!就依你说的办!”她心中有了方向,脚步也轻快起来,“咱们先去城西的‘金石斋’!听说他们前些日子收了一块西域来的玄铁,乌沉如夜,质地奇佳,正合用!再去‘知音阁’挑琴,那里的古琴都是名家亲手监制或修复的,音色清越悠远,定能选到洛姐姐喜欢的!”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初晴的街道上。薄雾尚未散尽,金色的晨光穿透雾气,温柔地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照着两道轻快的身影。街市已然活络,小贩清亮的吆喝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早点铺子蒸腾的热气与香气交织在一起,氤氲出温暖而鲜活的市井气息。宇文慧兴致勃勃,不时指着路边新奇的糖人、精巧的纸鸢或是刚开的时鲜花朵叽叽喳喳。令狐聪虽言语不多,却始终微微侧首,专注地听着她雀跃的话语,深邃的眼眸中漾开温和的笑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无声地流淌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