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祁同伟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陈阳,帮我个忙。”
“你说。”
“在港岛,什么字典或者人手一本的畅销书最常见?”
陈阳虽然不解其意,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内线电话,对自己的手下下达了命令。
“去最近的书城,把市面上最常见、销量最高的工具书、畅销书,都给我买回来,要快!”
效率极高。
不到半小时,十几本书就被搬了进来,堆在桌上,其中有圣经,有年度畅销小说,还有几本厚重的辞典。
祁同伟首先拿起了《圣经》。
这是西方世界最常见的密码本,但他简单核对了一下,发现完全对不上。
他没有丝毫气馁,目光冷静地扫过书堆,最后,视线定格在一本深蓝封皮的《港岛综合大辞典》上。
就是它了。
一个逃到港岛寻求庇护的人,最需要融入的,就是当地的语境。
祁同伟翻开辞典,手指迅速地在书页间跳跃,将信件里的词语、页码、行列数一一对应。
一个个看似不相干的字,被他从辞典的汪洋大海中精准地捕捞出来,然后串联成句。
陈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眼睁睁地看着祁同伟的表情,从最初的凝重,到后来的专注,再到此刻,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微笑。
他找到了。
祁同伟将破译出的内容写在纸上,递给陈阳。
其中一条信息,让陈阳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1998年8月28日,新港实业,对冲三成资金。】
仅仅这一条,就不是普通的经济犯罪。
这是从背后捅向国家的一刀。
就凭这一条,足以让刘民,连同他背后的刘生和整个刘家,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阳不可思议的看着祁同伟,她知道破译,但没想到能亲眼看到有人在她面前破译。
这个人还是祁同伟。
就像是变魔术一样,从一堆书籍里慢慢的找出对应,然后串成了一句话。
这还是之前那个有点憨憨的祁同伟嘛。
此时,陈阳再也不会怀疑当时在气象局搞出那个设备的功劳。
当时她还听说是祁同伟在司法所的三年看了很多书,当时就觉得是一个强行带入的笑话,现在她信了。
这些东西交给京都那些专家,也不一定能比祁同伟快多少吧。
祁同伟顺着瑞士信贷这条线追查下去,一个个电话打出去。
“帮我查一下这个账户。”
“这个时间点的这个股票的大客户异动,留意一下。”
很快,一个个信息又汇总回来。
祁同伟就像是一个发号施令的元帅,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预测到了结果。
陈阳看着反馈回来的消息,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祁同伟这不是在找线索,他是有了结论,去验证自己的结论。
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顺利得令人不安。
所有的资金流转,最终都指向一个在巴东注册的离岸公司。
祁同伟看着传真机缓缓吐出的资料,上面印着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名字。
“瓦尔哈拉战略方案公司。”
陈阳在一旁轻声念出,眉头却紧紧锁起。
这个名字太空洞了,像一个专门用来隐藏什么的壳。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将另一份通过特殊渠道拿到的注册背景文件,轻轻放在了桌上。
那份文件上只有寥寥数语,却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
【主要持股人背景关联:鹰国秘密情报局,ml6。】
ml6。
当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陈阳端着水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杯中的水面,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感觉自己的掌心在迅速地渗出冷汗,黏腻而冰凉。
这已经不是刘家的家事,甚至超越了普通的经济犯罪。
这是通敌。
是与境外情报机构合谋,啃食国家血肉的大腐败!
“祁同伟。”
陈阳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放下水杯,双手交叠,似乎想以此来抑制住颤抖。
“停手吧。”
她抬起头,目光里满是恳切与深深的忧虑。
“把查到的所有东西封存,原封不动地上报。就凭‘ml6’这个词,上面会比我们任何人都紧张,会有人接手的。”
“我们没必要再把自己搭进去了,这水太深,会淹死人的。”
她的话很理智,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处境下最正确的选择。
祁同伟却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港岛的万家灯火,城市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流淌,却照不亮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忽然笑了笑,转过头看着陈阳。
“上报给谁?”
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陈阳瞬间语塞。
祁同伟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陈阳,你我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这么大的案子,牵扯到一个经营多年的大家族,还关联着境外顶级情报机构,你觉得一份报告递上去,能安然无恙地抵达它该去的地方吗?”
“它会被谁截留?被谁批示?又会被谁以‘顾全大局’的名义,压下来,然后把我们这两个发现问题的人,处理掉?”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敲在陈阳的心上。
她当然知道。
她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关键。
“可风险太大了!”她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对方是军情处!不是街头的烂仔!我们是在用命赌!”
“我这条命,本就是从深渊里捞回来的。”
祁同伟走到桌边,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份印着“mI6”的文件,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有些事,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
“他们敢在背后捅刀子,我就敢把这把刀,原封不动地插回他们的心脏。”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大海最平静的那一刻。
他看着脸色煞白的陈阳,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够了。”
“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这话不是驱赶,而是一种切割。
他要将所有的危险,都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陈阳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决然的背影,忽然明白。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逆流而上的。
而祁同伟,他要逆的,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