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这些年苦了你了。”
到底要受多少挫折,才能让往日那个李彦卿变成如今的模样。
李彦卿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梗着脖子别过脸:“说这些干啥?”
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胡乱抹了把脸,像是要把那点湿意蹭掉,挤出一个笑来,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水壶。
“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
林景宴的肯定和关心让李彦卿有些无所适从。
从京城孤身一人来到边关,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数年。
这几年里,他受过伤、挨过打、被排挤、被辱骂,也曾命悬一线。
到最后,靠着自己的拳头慢慢闯出些名气。
这其中的苦,他没和任何人说过。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一路走得顺顺当当。
只有景晏知道他的苦。
是啊,如何不苦,又如何能顺顺当当呢?
初到军营,一人一马,他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是长公主的嫡子,从一个小兵做起,住的是大家都住的地方,与几十个人挤在同一个营帐里。
他年纪小,不懂事,又是新来的,身上还带着些贵公子的傲气。
旁人欺负他,他便一拳又一拳打回去。
打到他们疼,打到他们服,打到军中都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
他从军营打到蛮夷面前,立了功,一步一步爬到现在。
其中的酸楚无处可诉。
从最底层的小兵爬到百夫长、千夫长、小将、将军,他整整用了四年的时间。
也正因如此,当他不得不爆出自己是长公主之子的身份,与王子腾对立时,才能收服那么多士兵,让他们听令于他,
陪他一同前往嘉峪关救援。
那一战,是他自己打的第一个胜仗。
李彦卿的指尖在杯沿画了个圈,突然想起嘉峪关。
那是他蜕变的开始。
漫天风沙里,他带着手下的将士们风尘仆仆奔往嘉峪关。
他们中,有被他揍过的老兵,有被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少年,甚至还有最开始挤兑他、刁难他的伙夫。
救下了嘉峪关的百姓,可他带过去的那些人到最后,也伤亡惨重。。
也是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蛮夷,真的该死!
往后的日子,全是他一个人撑过来的。
蛮夷三军不断袭扰,王子腾屡屡刁难。
虽有贾琏在身边能帮衬一二,可一步接着一步,终究是他李彦卿自己扛过来的。
起初,大家把他当成普通人;后来,觉得他是个有些武艺的普通人;再后来,知道了他是长公主之子、皇亲国戚,便开始厌他、怕他、惧他、讨好他。
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兄弟,这些年,你累了吗?”
累,他当然累,可他不能累。
他长大了,也看的更清楚了。
天朝需要一个将军,一个能抵御蛮夷的将军,而他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被父亲选中的那个人。
所以在京中,他除了武艺,纵容了自己许多年。
他不能累,不能喊苦,不能喊疼,甚至不能流露出一丝脆弱,因为他是主将。
他肩负的是九边的脊梁,是手下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
他不能累,也不敢累;不能脆弱,也不敢脆弱。
李彦卿握了握拳,望着林景宴,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不苦、不累,也不疼。累了,身后的城墙就塌了;弱了,兄弟们的命就悬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忽然眼波流转,又看了一眼一直温和望着他的林景宴。
流露出些许脆弱。
“只是我有些想你们了。”
想父亲、母亲、祖母、景宴,还有……
罢了。
给不了她想要的山河海晏,他也不愿再说出那样的话了。
李彦卿抹了抹眼角,脸上露出一个坦荡的笑。
“彦卿,你信里不是说舅舅他们明后日带着援军就要到了吗?如今鞑靼已是丧家之犬,后边我们怎么办?”
他刻意转了话头,像是要把方才那沉郁的情绪轻轻拂去,将一杯茶递到林景宴手边,目光里又透出几分将领的锐色,
“援军一到,粮草和人手都能补足。我想着,不如趁他们内乱未平,一鼓作气直接打到他们的王庭算了。”
“这几十年来,蛮夷三军里,就鞑靼跳得最欢。若是能直捣王庭,直接灭了鞑靼,吐蕃和瓦剌的结局也只有死!”
林景宴看着李彦卿还有些不自在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没有拆穿他,语气里带了几分审慎。
“直捣王庭自然是可以的,可鞑靼王庭远在漠北腹地,沿途皆是荒漠戈壁,粮草补给如今还没跟上。”
京城赵家、钱家和其他富商的情况,皇上已经在上一次的信件里给我说得清清楚楚了。如今有他们做后盾,加上江南那边,粮草和运输自然的途径自然是不缺。
可这消息刚传来不过几日,要从各地押运粮草过来,怕是还得些时日。
鞑靼这一战是一定要打的,布了这么久的局,就是将蛮夷一网打尽。
“可是,粮草未到,深入漠北终究还是有些冒险。这也不是我本来的计划。”
林景宴抬起头,看着李彦卿,正色道,“不过彦卿,我信你!”
“若是粮草供给得上,按照你的想法,加上陛下手中的30万援军,你觉得有把握在多久之内拿下鞑靼王朝?”
说到正事,李彦卿瞬间抛开了脑子里的那些念头。
俯身盯着林景宴身前的地图,指尖沿着漠北的河流与山脉游走,忽然在王庭的位置点了点。
“若粮草充足,陛下的30万援军到位,再加上我们现有的边军,半年。”
他抬头看向林景宴,眸底的光锐利如刃。
“本来用不了这么久,可我在九边其他地方与蛮夷三军对战多年,鞑靼,吐蕃,瓦剌相邻,向来交好”
“这么多年,每次都是三军出战,他们早就密不可分了。”
“鞑靼若是出事,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此番若要深入漠北,还得防着旁边的瓦剌。”
“吐蕃倒是没什么问题,他们离得远,就算要救援也没那么快。更何况,若是不是必须,瓦剌不会让吐蕃的兵进入自己的地盘的,所以得半年。”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营帐之外,叹了口气,“这漠北还是太大了些”
这么大的地盘,他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