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步安定了西夏内部之后,没藏讹庞这才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宋朝和辽国,他分别派人前往这两国通报李元昊已经死亡的消息并请求宋辽两国对西夏新王李谅祚(宁令两岔的汉名)的地位予以承认并以宗主国的身份进行册封。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是,当宋辽两国的君臣得知李元昊去了西天的消息之时其内心有多么的震惊,但同时又有多么的惊喜万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想要当场仰天狂笑并举杯相庆。当然,不管心里有多么的振奋,这些人在表面上还是必须要表现出一副很是惋惜和哀伤的样子,宋辽两国在这之后都相继派出使者专程前往西夏进行吊唁。
李元昊的突然暴死无疑对宋辽两国来说都显得太过意外,毕竟没有人会想到正值壮年的李元昊会这么快就蹬腿走人,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极其出人意料的方式蹬腿走人。如今西夏的皇帝是一个真正意义上乳臭未干的小破孩,要说赵祯和耶律宗真没有对西夏动歪心思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有鉴于西夏曾经将他们各自都打得鼻青脸肿,所以这举兵之事还是得慎重考量才行。
就在李元昊暴亡两个月后,位于西域之地的铁不得国派遣使者带着大量的贡品前去给辽国皇帝耶律宗真上贡。然而,他们上贡是假,借此机会请求辽国趁着西夏朝局不稳之机发兵灭其国才是真的。这里面的原因就再简单不过了,因为这个铁不得国就在西夏的西北方向,他们这些年可没少受西夏骑兵的侵扰和打劫。不过,仅仅依靠他们的实力显然没法把西夏怎么样,所以他们这才前来请求辽国帮忙灭了他们的这个可恶的死敌。
耶律宗真是什么反应呢?毫无疑问,他对李元昊可谓是恨之入骨,他就连做梦都想把李元昊给碎尸万段。可是,面对铁不得国的发兵请求,耶律宗真竟然拒绝了。他对使者说道:“不是朕不想帮你们,可你们那地方太远了,朕实在是鞭长莫及。”
耶律宗真此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他何尝不想一雪前耻,但他现在可不愿意打草惊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耶律宗真显然算不得是什么君子,可他为了报仇也是能够做到暂时忍耐的,而他也将在不久之后将自己的这个想法转化为真实的行动。至于耶律宗真第二次征伐西夏取得了怎样的战果,这个事我们到时候再来细说。
辽国对西夏手心发痒的时候,宋朝这边同样有些不老实。西夏现在是母寡子弱且国内人心浮动,有人便向赵祯建议趁机对西夏的边关守将许以重利让其向宋朝归附,从而借此分化和削弱西夏的军事实力,更有人直接请求赵祯趁着这个时机发兵征讨西夏。就在主战派大臣群情振奋之时,宋朝的“圣贤们”相继站出来为西夏大力发声。
前两府重臣、现陕西安抚使程琳摆出一副道德圣人的嘴脸站出来吼道:“人家那边刚死了人,我们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呢?与其行如此不义之举,我们还不如在这个时候多给西夏一点好处和恩惠,这样就会让他们对我们感激涕零,西夏那边也就会对我们大宋更加的忠心!”
庆州知州孙沔这个大色魔加伪君子更是大言不惭地上疏对赵祯说道:“我们宋朝乃礼仪之邦,我们怎么可以趁人之危行伐丧之举,那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上述这些话如果是范仲淹这种人说出口的倒还没什么,我们顶多说他有一点点的迂腐和可爱,可程琳和孙沔这种在道德层面有过重大污点的人说这些话简直让人震惊得没法合上下巴,尤其是孙沔简直是在当众自扇耳光。没错,人人都有表达自己观点的自由,可孙沔这种恬不知耻的斯文败类根本没有资格谈礼仪二字。
吵来吵去,赵祯最后还是决定当一回君子,他不但不打算对西夏出兵伐丧,而且连策反西夏边将的事也被明令禁止。赵祯这样做是不是显得更加坐实了他“软蛋”的名声呢?其实不然,因为此时的宋朝君臣心里面正有一件极为忧心的事:位于北京大名府境内的贝州在去年十一月发生了兵变,而且兵变的头子王则还在贝州城里建国称帝了!
在说到贝州兵变这事之前,我们首先得简单交代一下宋朝这两年在顶级官场上所发生的一些人事变动。
以范仲淹和富弼为首的新政集团倒下之后,保守派势力几乎全面控制了宋朝的两府,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就会从此紧密地团结在赵祯的身边共创大宋美好的未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能够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也能够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而精诚合作,但当利益划分不均或是共同的敌人不复存在之时,他们之间又会因为新的矛盾而相互成仇。
这些人里面最先倒下去的人是宰相贾昌朝和枢密副使吴育。吴育可以说是新一届两府大臣里面资历最浅的一个,可北宋历史上凡是做过开封知府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这个吴育同志和后来的苏轼还是北宋制科考试里面唯二的获评“三等”的牛人。吴育虽然是两府班子里的新人,但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都一贯秉持以我为主的强硬作风,这里面被吴育整得最为狼狈的那个人就是新任宰相贾昌朝。
每次朝会或者两府大臣接受赵祯召见的时候,吴育总是要跟贾昌朝唱对台戏,宰相大人当然是非常恼火,于是二人就此开始对喷,而每次吃亏的还都是贾昌朝。长此以往,赵祯对这俩人都有了反感之心:作为宰辅大臣却毫无君子之风,你俩整天像两个地痞流氓一样在朕的面前相互对喷,我这大宋的脸面何存?
公元1047年3月,赵祯在一次经筵上突然问身边的御史中丞高若讷为何最近会持续的干旱不雨,高若讷当即回道:“陛下,这还用说吗?这干旱不雨就是阴阳不和,责任全都在一国的宰相身上,这干旱就是他失德造成的。《洪范》里就是这样说的:大臣不肃,则雨不时若。陛下你只要把贾昌朝给罢免了,我敢保证眼下的这场干旱自解!”
赵祯其实等的就是这个话,贾昌朝由此被罢官,但他离开京城是非常有面子的,赵祯给他的新任命是: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大名府兼河北安抚使。相比较而言,吴育就寒酸和凄惨了很多,他由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被罢为给事中,而且还得继续在京城里上班,其身份和地位还不如他之前所担任的开封知府。
贾昌朝为何会被赵祯如此苛刻地对待呢?这里面的原因其实很隐秘,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这个事我们马上会有交代。
贾昌朝的下台让北宋官场的一个妖孽级别的人物重新回到了政治舞台的中央,此人就是与贾昌朝几乎等同于对换了一下位置的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大名府夏竦。
随着新政集团和君子党的相继失势,在这其中立下了“不世之功”的夏竦也得以结束了他在亳州的苦闷生活,他被重掌中枢的保守派大臣给安排到了北京大名府去做了封疆大吏,而且还给了他节度使和使相的头衔,如此也算是对他立下这份大功的一种奖赏。可是,就连夏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还能重回京城并再次位列宰辅。
夏竦这次回来是做军方最高首脑枢密使的,而且他还继续保留了节度使和使相的头衔,这也开创了宋朝文官转迁枢密使但却保留节度使之衔的先河。不过,赵祯这次本想让夏竦回来顶替贾昌朝留下的宰相之位,但谏院和御史台的官员这一次又集体对夏竦开了炮。
君子党的人虽然相继被贬出了京城,可如今的这些言官仍然对夏竦没什么好感。他们反对夏竦出任宰相的理由说来也是很有意思,因为现在的宰相陈执中和夏竦之前同在陕西戍边的时候就矛盾重重,二人经常是相互上奏弹劾对方,这也就让言官们觉得此二人实在是不适合同在中书省这个掌管国家行政命脉的敏感之地一同共事,如果硬将二人摆在宰相的位置上,那么中书省的政事堂必将变身菜市场。既然如此,赵祯也就只好委屈一下夏竦,宰相依然是陈执中,夏竦就去枢密院当枢密使。
除了夏竦,另外有两个人也是此次两府改组的受益者,一个是御史中丞高若讷,他被升任为枢密副使,而另一个人就是值得我们为其而大书特书一番的益州知州、枢密直学士文彦博。他从成都被上调进京,最初的职务是枢密副使,但几天之后又被改任为参知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