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陕西方面的突然后院火起,在一通手忙脚乱地火速公关之后,范仲淹等人只能是静待赵祯的圣裁。
御史台方面这次的出手堪称一个凶狠异常,这架势简直就是想把陕西方面的军政系统来个彻底地大换血,如此便可将新政集团在陕西的政治和军事根基连根拔起,而这也正是范仲淹和欧阳修最担心的地方。一旦陕西的这些官员和将领都获罪,那么范仲淹和韩琦作为这些人的老上级和举荐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他们轻则声誉受损重则罢官外放。还有更让人担忧的,倘若李元昊在这时候利用宋朝窝里斗的时机发兵侵宋,那么陕西还能守得住吗?
可悲的是,这些并非新政的反对集团所在意的事,他们要的就是斩断新政集团的根基。虽然这可能会陷国家于动荡,更是会有可能危及边防的安稳,但这不是他们当前所考虑的重点问题。对待内部的敌人或是政敌,哪怕是本族的同胞也要像寒冬般冷酷无情,这是千百年来的历史真实写照。远的不说,南宋行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四处逃亡的小朝廷内部不也是相互间斗得你死我活吗?南明就更是如此!近代更不用说!
一方面是朝廷的法度,一方面是边关的安稳,皮球就此被踢到了赵祯的脚下,而最后的赢家则是新政集团。可能欧阳修和范仲淹的奏疏还真的是说动了赵祯,如果真的按照御史台方面所要求的那样要对陕西的“贪污案”予以彻查和严惩,那么宋朝在陕西四路的军政体系可能都得瓦解,然后便是重建,可即便是赵光义当政也不敢在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搞出这样的大手笔。赵祯即便不考虑官场和军心的动荡,但他至少也会顾及李元昊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度兴风作浪。
有鉴于此,赵祯最后果然只处罚了滕宗谅和张亢:滕宗谅被贬为凤翔知府,张亢由并代两州部署降为并代两州钤辖,狄青自归本职。
这样的处理结果显然不能让新政的反对集团感到满意,尤其是滕宗谅,他居然还在陕西,而且还是凤翔的知府。御史台再次发力弹劾,滕宗谅又被贬到了虢州,但这样反而让御史中丞王拱辰更加愤怒了。因为虢州已经是属于河南地界,照这个方向发展,那滕宗谅岂不是再过段时间要被“贬”到京城了吗?看来范仲淹等人还是在使坏,于是王拱辰亲自出马给赵祯上疏,他坚决要求对滕宗谅进行重贬,贬得越远越好,甚至于他还对赵祯进行了一番要挟:“如果陛下不重贬滕宗谅,那么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你干脆把我给逐出京城算了。”
这就是大宋的科考状元,大宋的御史中丞,大宋的士大夫代表,整个就是一个躺在地上打滚的地痞无赖。这些人整天放在嘴里的君臣之道君父之礼在他们这里就是一条随时可以扔掉的抹布,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用,不需要的时候顺手扔掉。真的很想请问王大状元:你在家里是否也是经常性地这样赤裸裸地要挟你的父亲和母亲?你的圣贤书读的都是啥?
赵祯果然被王拱辰成功地要挟了,滕宗谅被赶到了长江边上的岳州,然后赵祯还得好生安抚一下王拱辰:“身为言官,不要动辄就说撂挑子的话,你这就有沽名钓誉之嫌,你这样做岂不是要让朕落下昏君的骂名?你还是回去好好工作,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以后有什么话还是要直言以谏。”
这里提前说一点,后来的彻查结果表明滕宗谅和张亢并没有贪污公款,最多就是挪用了公款,而且这些钱也都是花在了公事上。但是,对他们的处罚不可能收回,因为他们即便没有贪污,但却犯了挪用公款之罪,而且他们涉嫌用公款从事商业行为并从中赚取利润,这显然也是要被罚的。不过,到了还二人清白的时候已经是木已成舟,新政反对集团希望通过此事打击新政集团和范仲淹的目的已经达到。
至此,新政反对集团算是成功地削弱了新政集团的力量,可谓是旗开得胜。他们当然得感谢范仲淹的连襟郑戬同志,而郑戬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其实不能算是君子党的成员,更不是范仲淹的嫡系,他就是根棒槌,只认死理且自尊心极强还自以为是的棒槌。
王拱辰倒是满意了,可他这样做却让千年之后的很多学子们“恨”透了,因为他把滕宗谅贬到了岳州,而滕宗谅后来又在此地重修了江边的一座望楼——岳阳楼。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范仲淹此后被外贬顺路去看望了滕宗谅,千古名篇《岳阳楼记》随之而诞生,它后来成了一篇人人必背的课文。
郑戬这个猪队友的神助攻确实让新政集团被反对派给狠狠地阴了一把,而对于性情如火的欧阳修来说,这个仇是必须要报的,这口恶气他也是实在咽不下去。可是,奈何他现在抓不住别人的小辫子,为此他也只能发挥自己的特长——嘴炮!
欧阳修向赵祯上疏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御史台,而他这么一骂也是威力惊人,因为他这一骂把一个在后世几乎老幼皆知的人给骂了出来。谁啊?包拯!
欧阳修在奏疏里说道:“陛下,御史台前不久不是挂了一个人吗?对,就是上次那个弹劾滕宗谅的梁坚,真是遗憾,他竟然这么快就挂了。这些年由两制官和御史中丞所举荐的御史有好多都是不称职的废物,比如之前被我一本参倒的翰林学士苏绅,他竟然举荐马端这种人当监察御史,这分明就是胡搞。还有那个盛度,这也不是什么好人。依我看,现在的那些翰林学士和知制诰里面也有奸邪小人存在,这些人若是不除就很难为国举荐真正的人才。看看现在的御史台,臣觉得没有一个人是称职的!”
欧阳修这话看似温柔克制,但实际上他几乎将整个新政反对集团都给骂了。他说现在的这些御史不称职,那么自然也就包括了他的连襟加死对头王拱辰,他还说翰林学士和知制诰里面有奸邪小人,而负责掌理这些两制官员进退的人正是前任御史中丞、现参知政事贾昌朝。欧阳修这一张嘴骂得是很痛快,可也不过是过了一下嘴瘾,他不但没能伤到反对派的元气,反而还让这些人对他更加恨之入骨,而他这一竿子将两制官和御史台里的人全部扫倒也着实是在给自己和新政集团到处树敌。
不过,既然你欧阳大才子说我们御史台没有真正的能吏,还说我不会发现和举荐人才,那么我王拱辰这一次就让你好好开开眼。王拱辰随即就一把将此时担任殿中丞的包拯给拉进了御史台担任监察御史里行,而我们的“包青天”也就此在历史的舞台上闪亮登场。
这时候的包拯已经四十四岁了,他二十八岁考中进士,然后就一直为父母守孝十年,直到三十八岁才正式出山当了一个知县,四十二岁这年他又被调往端州(今广东肇庆)担任知州,在此期间他干的最有影响力的一件事就是断了一桩杀牛的诬案。
简单说,某人因为个人私怨而将一户人家的牛给割了舌,然后牛主人便去官府报案。包拯吩咐牛主人回去之后干脆把牛给杀了,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反正牛一旦没了舌头也就离死不远了。如此这般之后,那个割牛舌的人反而跑来向包拯告发有人私自宰牛贩卖。在当时私自屠宰耕牛可是重罪,因为耕牛可是极为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料,这个告发之人显然是希望包拯能够以此重判那个牛主人。包拯等的就是这个人的主动出现,他当即指出此人便是割牛舌的元凶。
不恋官位且又是大孝子,这在宋朝是一件被世人尤其是士大夫阶层所极力推崇和赞美的品德,后来的王安石也是因为屡次拒绝别人的举荐而受到了包括韩琦、欧阳修和文彦博在内的众多大佬的一致称颂。包拯守孝十年而不为官爵所动,这事早已在宋朝传为美谈,也就是说,他虽然还没做官但他的名声已然传遍天下,人人皆称其贤孝。如此盛名之下,再又加上他断案有术且在地方上颇有政绩和口碑,包拯也就此被调入京城成了一名京官。
现在王拱辰将这样的一个举国称贤的人招入了御史台,那你欧阳修还敢再说御史台没好人吗?王拱辰的这顿操作无异于狠狠地给了欧阳修一记耳光,在欧阳修深感郁闷之际,另一件让他感到窝火的事紧接着又发生了。这件事不止是让欧阳修感到火大,整个新政集团为此都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